香爐在掌心發(fā)燙,像是要燒穿我的皮膚。我跌坐在古廟的青石地上,月光從破碎的窗欞漏進來,在香爐表面勾勒出七竅玲瓏心的輪廓。四周蛛網(wǎng)密布,陳年的香灰覆蓋著地面,空氣中混合著霉味和殘留的香料氣息。
我大口喘著氣,后背緊貼著冰冷的石壁。逃命時撞到的傷口還在滲血,血腥味混著香毒的灼燒感,讓我頭暈目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香爐表面,突然觸到一道凹陷的紋路——是母親留下的暗記。
"你不是唯一的血脈..."
低語聲在耳邊炸響,我猛地抬頭,卻只看到斑駁的墻皮簌簌落下??赡锹曇裘髅骶驮诙希衲赣H當年在制香房里教我辨認香料時的輕聲細語。
香譜從懷里滑落,紙張翻動間停在背面。原本空白的紙頁上浮現(xiàn)出模糊字跡:"九為真主,染為替身。"
我盯著那八個字,喉嚨發(fā)緊。秦九...那個古怪的老頭,他早就知道?所以才會對我另眼相看?所以他臨死前說"有些真相,準備好再看"?
體內(nèi)香毒突然躁動,像有無數(shù)螞蟻在啃噬骨頭。我蜷縮起身子,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記憶碎片不斷涌現(xiàn):暴雨夜慕沉舟跪在顧家祖墳前,紫袍女子袖口的蛇形刺青,蘇婉兒裙擺上的暗紋,還有母親最后的目光——那目光越過我,落在紫袍女子臉上。
"不..."我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彌漫,"不可能..."
木門吱呀作響,我猛然抬頭。逆光中站著一個人影,熟悉的身形讓我瞬間繃緊了神經(jīng)。
"別過來!"我抓起香爐擋在胸前,聲音嘶啞。
慕沉舟站在門口沒動。月光在他背后暈開一圈銀邊,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蘇婉兒告訴你的?還是...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正統(tǒng)血脈?"我質(zhì)問的聲音帶著哭腔。
他往前走了一步,靴底碾碎滿地香灰:"部分真相...我也曾被蒙蔽。"
"被誰?"我失控地撲過去,香爐撞在他胸口發(fā)出悶響,"被蘇婉兒?被你慕家?還是被我自己?"
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讓我生疼。我抬頭瞪著他,發(fā)現(xiàn)他額角有道新鮮的傷口,血跡蜿蜒過眉骨。
"放開我!"我掙扎著甩手,卻被他拽得更緊。
香毒在此刻徹底暴走,我眼前一陣發(fā)黑,七竅玲瓏心圖案在香爐上紅光大盛。古廟內(nèi)香灰飛揚,燭火搖曳不定。
"顧染..."他聲音發(fā)顫,眼神閃爍,"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為什么選中我?因為我夠蠢,好利用是不是?"我咬牙切齒,指甲在他手背上劃出血痕,"還是因為九才是真命天女,我只是個替身?"
他終于松開手,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這個動作讓我想起前世,每次他不想說真話時都會這樣吞咽。
外面?zhèn)鱽砟_步聲,由遠及近。我踉蹌著后退,香爐突然震動得厲害。低頭看去,爐身浮現(xiàn)出新的銘文——"香爐歸位,九死一生。"
"別跟來。"我裹緊斗篷沖向后門,身后傳來打斗聲。不知是真是幻,我只管朝著西巷方向狂奔。
古廟內(nèi),慕沉舟站在原地,看著地上散落的香灰。窗外的月光移到香爐位置,照出一段被掩蓋的銘文。
"顧氏血脈,雙生共源。九染同根,真假難分。"
他伸手觸碰香爐,指尖傳來灼痛。七年前母親臨終前的話突然清晰起來:"沉舟,答應我護住那個孩子...但若九歸來,你要..."
"要什么?"他喃喃自問,握緊腰間玉佩。玉佩內(nèi)側(cè)刻著"平安"二字,與紫袍女子金釵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外面的打斗聲漸息,他轉(zhuǎn)身追出去,卻只見滿地月光。
我跑得筋疲力盡,在一條小巷拐角處停下。斗篷兜帽滑落,發(fā)絲粘在汗?jié)竦念~頭上。香爐仍在震動,指引著前方道路。
西巷...
記憶中閃過那個雨夜。我躲在屏風后,聽見父親與陌生人在密談。那人說:"西巷舊宅藏著真正的繼承人..."
那時我以為他在說慕沉舟,現(xiàn)在才明白,他說的是秦九提到的"九"。
巷口飄來若有若無的香氣——雪松混著龍涎,還有淡淡的杏花香。是紫袍女子的味道。
我抬頭望去,月光下站著一個身影。她沒穿紫色長袍,而是素色衣裙,發(fā)間別著一支杏花簪。
"你來了。"她聲音溫和,"比預計早了些。"
"你是誰?"我握緊香爐,警惕地問。
她走近幾步,月光照清她的臉。和母親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眼角多了幾分滄桑。
"我是你的姨母。"她伸手想碰我的臉,又在半空收回,"也是你真正的守護者。"
香爐突然嗡鳴,我看到她袖口的刺青——與蘇婉兒裙擺暗紋完全一致。
"你和她是一伙的?"我后退一步。
"不是。"她搖頭,"我們是敵對的兩方。她在明,我在暗。這些年我一直在等,等你覺醒..."
話未說完,遠處傳來馬蹄聲。她神色一變:"他們來了??熳撸刂@條巷子直行,盡頭有個廢棄的香鋪..."
"為什么幫我?"我打斷她。
她看著我,眼中閃過痛色:"因為你母親臨終前說過,就算九歸來,也要護住染兒..."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轉(zhuǎn)身消失在夜色中。馬蹄聲越來越近,我咬牙鉆進小巷深處。
香爐的震動愈發(fā)劇烈,我感覺體內(nèi)香毒開始平息。轉(zhuǎn)過幾個彎,果然看見一間破敗的香鋪。門板半掩,縫隙里透出微弱的光。
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沉水香。店內(nèi)擺滿各式香器,最中央立著一座青銅香爐,與我手中香爐幾乎一模一樣。
爐身上刻著三個字:顧清和。
這是我母親的名字。
香爐突然紅光大作,浮現(xiàn)七竅玲瓏心圖案。我伸手觸碰,腦海中炸開無數(shù)畫面——
母親在制香房調(diào)配香料的身影,紫袍女子躲在屏風后的身影,父親往香灰摻入曼陀羅的畫面,還有...
一個扎著雙丫髻的小女孩,蹲在制香房角落,偷偷往香粉里加東西。
那是小時候的我。
記憶閃回:我故意把香方弄錯,導致慕沉舟喝下有毒的安神香。那天他跪在暴雨中說"我答應過她",而我卻...
"原來從一開始..."我靠在墻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就注定是個錯誤..."
香鋪外傳來腳步聲,我迅速躲到柜臺后。透過縫隙,看見幾個黑衣人魚貫而入。為首之人掀開斗篷,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林墨。
"她來過。"他嗅了嗅空氣中的香氣,"還留下了痕跡。"
另一個黑衣人指著地上:"這里有打斗的痕跡。"
林墨踱步到中央香爐前,伸手撫摸爐身:"顧清和...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我屏住呼吸,看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往香爐里倒出一些粉末。粉末遇爐即燃,騰起幽藍火焰。
"找到了。"他低聲說,"香爐歸位,九死一生...看來我們要找的人,已經(jīng)踏上這條路了。"
\[未完待續(xù)\]我沖進西巷深處的廢棄香鋪,門板在身后重重合上。沉水香濃郁得幾乎凝成霧氣,熏得我眼眶發(fā)酸。柜臺后的銅鏡映出我蒼白的臉,還有手中劇烈震動的香爐。
"顧清和..."我念著爐身刻字,指尖撫過那些凹陷的紋路。母親的名字像是被火烤過,邊緣發(fā)黑。
香爐突然滾燙起來,我踉蹌著后退,后腰撞上擺放香器的木架。架子發(fā)出吱呀聲,一個青瓷香盒墜地摔碎,里面散落的香粉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
腳步聲從門外傳來,由輕到重。我抓起香粉往袖子里塞,指節(jié)觸到冰涼的瓶身——是裝解藥的小玉瓶。手指僵住,記憶突然閃回:暴雨夜我往慕沉舟的安神香里偷加曼陀羅的畫面。
"原來從一開始..."喉嚨發(fā)緊,指甲掐進掌心,"我就注定是個錯誤..."
門縫透進的光被陰影遮住。我攥緊香爐躲到柜臺后,聽見靴底碾碎地上香灰的聲響。來人不少,步伐整齊劃一,為首的站在中央香爐前停住。
"她來過。"是林墨的聲音,帶著幾分玩味,"還留下了痕跡。"
黑衣人分散開來,在店內(nèi)翻找。有人掀開布簾,露出墻角的香料簍。我的呼吸屏住了——那簍子底下藏著暗格,小時候常用來藏偷來的香方。
"這里。"林墨踱步到柜臺前,靴尖挑起地上半截簪子。是我逃命時掉落的,簪尾的梅花珠在月光下泛著紅光。
我貼著柜臺挪動,玉瓶在袖中滑落。彎腰去撈時,指尖碰到個冰冷的東西——半埋在香灰里的青銅鑰匙。鑰匙柄刻著蛇形紋,與紫袍女子袖口的一模一樣。
門外突然傳來喧嘩,幾道黑影破窗而入。為首那人戴著銀色面具,劍鋒直指林墨。打斗聲瞬間爆發(fā),香器紛紛炸裂,沉水香混著血腥氣在空氣中彌漫。
我趁亂鉆出柜臺,卻在門口被人拽住手腕。林墨面具不知何時掉了,嘴角帶血卻在笑:"顧姑娘,我們還沒聊完呢。"
他另一只手握著匕首,刀刃正往我袖口的玉瓶逼近。我猛地甩手,香爐撞在他胸口。他吃痛松手的瞬間,我瞥見他頸側(cè)一道疤痕——形狀像片杏葉。
記憶突然涌現(xiàn):七歲那年躲在制香房,看見父親將杏花酒倒進母親每日服用的香丸。那天之后,母親開始頻繁咳血...
"原來..."我瞪著他,聲音發(fā)抖,"你們早就串通好了..."
林墨眼神微變,抓我手腕的力道加重:"有些真相,你現(xiàn)在還承受不住。"
香爐在此刻爆發(fā)出刺目光芒,七竅玲瓏心圖案清晰可見。林墨觸電般松手,我轉(zhuǎn)身奪門而出。身后傳來他的冷笑:"顧染,你逃不掉的!九才是真正的..."
我拼命往前跑,香爐震動得越來越厲害。拐過三個街口,終于看見那盞掛在巷口的燈籠——繡著杏花的紙燈,在夜風里輕輕搖晃。
是紫袍女子說的那個香鋪。
推門進去的瞬間,香爐嗡鳴與屋內(nèi)某物共鳴。我抬頭,看見供桌上擺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香爐,爐身刻著三個字:
"顧九安"。
香爐在我手中發(fā)燙,與供桌上的香爐同時亮起紅光。兩道光芒在空中交織,勾勒出一幅畫面:母親站在兩個搖籃前,分別撫摸著襁褓中的嬰兒。
"九兒睡了,染兒也睡了..."母親哼著童謠,眼角有淚光閃爍。
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彌漫。原來不是雙生姐妹,而是...替身?
身后傳來破門聲。我抓起供桌上的香爐,卻發(fā)現(xiàn)它比之前那個輕得多。掀開爐底,一張泛黃的紙條飄落:
"若染兒先醒,速帶九兒逃往南疆。切記,不可..."
紙條在這里斷裂,邊緣焦黑。想必是有人故意燒毀。我攥緊紙條,聽見腳步聲已逼近門口。
門開了條縫,探進來半張臉。是紫袍女子,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指向屋后。
我貓腰鉆進后院,卻在跨過門檻時被絆了一下。低頭看去,石階縫隙里卡著半枚金釵,釵頭嵌著翡翠,與慕沉舟隨身佩戴的玉佩紋路完全一致。
"原來..."我瞳孔收縮,終于明白為何慕沉舟會出現(xiàn)在古廟。
他不是來追我的。
他是來滅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