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板正被風(fēng)撞得“哐哐”響。鋪子藏在拆遷區(qū)的斷墻后,唯一的招牌是塊釘在樹干上的木板,用紅漆寫著“樸記收舊物”,漆皮剝落處,露出底下一行模糊的字跡,像是“勿收藤箱”。
“進(jìn)來躲雨?”鋪子里傳來粗啞的聲音,樸叔從一堆舊家具后探出頭,臉上蓋著頂破草帽,帽檐下的眼睛藏在陰影里,只有左手腕上的銀鐲子反光——那鐲子樣式老舊,上面刻著圈纏枝紋,和林栩奶奶留下的遺物一模一樣。
林栩攥緊手里的藤箱提手,箱底滲出的水打濕了褲腳,帶著股腐木混著鐵銹的怪味:“我想讓您看看這個?!彼烟傧浞旁诜e灰的柜臺上,箱子是奶奶去世前鎖在閣樓的,昨天撬開時,里面沒別的,只有半件褪色的藍(lán)布衫,領(lǐng)口處縫著塊碎銀片,和樸叔鐲子上的纏枝紋嚴(yán)絲合縫。
樸叔的手剛碰到藤箱,銀鐲子突然“嗡”地響了一聲,他猛地縮回手,草帽滑下來,露出額角一道月牙形的疤?!斑@箱子……你從哪弄的?”他的聲音發(fā)顫,目光死死盯著箱鎖,那鎖是黃銅的,上面刻著個“樸”字。
“我奶奶的?!绷骤虬l(fā)現(xiàn)樸叔的指節(jié)在發(fā)白,“她臨終前說,箱子要交給‘戴銀鐲的樸家人’,還說……千萬別打開箱子第二層。”
樸叔突然轉(zhuǎn)身往鋪子后院走,腳步踉蹌得像踩在棉花上。林栩跟過去,看見后院墻角堆著十幾個一模一樣的藤箱,都鎖著刻“樸”字的黃銅鎖,箱身上爬滿了暗綠色的霉斑,像是埋在地下過?!笆昵?,我爹就是收了這種藤箱,然后……”樸叔蹲下來,摸著最上面的箱子,“他打開了第二層,再也沒出來過?!?/p>
當(dāng)晚,林栩把藤箱留在了鋪子里。他剛回到家,就聽見窗外傳來“沙沙”聲,抬頭看見晾衣繩上掛著半件藍(lán)布衫,正是藤箱里的那件,領(lǐng)口的碎銀片在月光下閃著冷光。他沖出去想抓,卻只看見個模糊的人影往拆遷區(qū)跑,那人的左手腕上,晃著個銀鐲子。
林栩連夜趕回樸叔的鋪子,卻發(fā)現(xiàn)鋪門大開,柜臺上的藤箱不見了,后院的十幾個藤箱都開著鎖,里面空空的,只有箱底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最后一個,是他奶奶的名字,旁邊還畫著道月牙形的疤。
“你來了?!睒闶宓穆曇魪睦镂輦鱽恚骤蛲崎_門,看見他正坐在地上,手里捧著林栩的藤箱,銀鐲子落在腳邊,上面的纏枝紋斷了一截。“這箱子的第二層,裝的是‘替身’?!彼严渥臃^來,底部有塊活動的木板,“三十年前,有個女人用這箱子藏了條人命,之后每個拿到箱子的人,都要找個替身才能活命,我爹找的是我娘,你奶奶找的……是我爹。”
林栩的后背瞬間涼透,他想起奶奶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別像我一樣”,想起后院藤箱上的名字,突然看見樸叔的額角——那道月牙形的疤,和奶奶老照片里的一模一樣?!澳闶恰?/p>
“我是樸家最后一個人?!睒闶宕蜷_藤箱第二層,里面沒有別的,只有半塊銀鐲子,和他腳邊的那截剛好拼成完整的纏枝紋,“你奶奶當(dāng)年沒忍心把你當(dāng)替身,就找了我爹,現(xiàn)在輪到我了?!?/p>
就在這時,鋪子里的舊鐘突然響了,“當(dāng)”的一聲敲在心上。林栩看見藤箱里的藍(lán)布衫慢慢飄起來,領(lǐng)口的碎銀片對準(zhǔn)了樸叔的手腕,而后院的十幾個藤箱里,突然傳出“咚咚”的撞箱聲,像是有東西要出來。
“快拿上鐲子走!”樸叔把完整的銀鐲子塞給林栩,猛地把他推出門,“這箱子認(rèn)樸家人,我不走,它們就不會找你!”
林栩被推到門外,轉(zhuǎn)身時看見樸叔正把自己的手往藤箱第二層塞,藍(lán)布衫瞬間纏上他的手腕,后院的撞箱聲停了,只有樸叔的聲音從門里傳出來,輕得像風(fēng):“告訴你奶奶,我替她還了債……”
第二天,拆遷區(qū)的工人發(fā)現(xiàn)了空蕩蕩的鋪子,只有柜臺上放著個藤箱,鎖著刻“樸”字的黃銅鎖,箱底刻著最后一個名字——樸叔的名字,旁邊畫著道月牙形的疤。
林栩把銀鐲子戴在手腕上,纏枝紋剛好貼著手心。他偶爾會去拆遷區(qū)的斷墻下,聽見風(fēng)里傳來“沙沙”聲,像有人在抖藍(lán)布衫,抬頭時,總能看見半件褪色的衣角,在月光下晃了晃,又消失在斷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