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學(xué)聯(lián)賽前的周末,年級組出人意料地沒有安排加課,而是組織了一次“勞逸結(jié)合”的課余活動——前往與學(xué)校一街之隔的社區(qū)生活館,體驗烘焙課程。美其名曰緩解賽前壓力,實則是因為烘焙教室是某位校董夫人經(jīng)營的,總得給幾分面子。
教室里彌漫著黃油與糖粉的甜香,混合著烤箱里漸漸泛起的暖意。江溯被分到靠窗的工作臺,看著面前一堆面粉、雞蛋和看不懂的模具,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他寧愿刷十套競賽題,也不想碰這些黏糊糊的東西。
“同學(xué),你的圍裙?!币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沈懷舟拿著兩條深藍(lán)色的布圍裙站在一旁,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看穿了他的窘迫。
江溯接過圍裙,動作笨拙地往頭上套,帶子卻在背后纏成了一團(tuán)。他正有些不耐煩地想用力扯開,一雙手輕輕按住了他的動作。
“別動,系錯了。”沈懷舟的聲音近在耳畔。他繞到江溯身后,手指靈巧地解開糾纏的系帶,然后重新整理好,在前方利落地打了個結(jié)。整個過程很快,自然得像是順手幫忙,但指尖偶爾擦過校服布料下的脊背,帶來一陣難以忽略的觸感。江溯下意識地繃直了身體。
“謝了?!苯莸穆曇粲悬c干澀。
“不客氣?!鄙驊阎刍氐脚赃叺墓ぷ髋_,熟練地穿上自己的圍裙,“看來江大學(xué)霸也有不擅長的領(lǐng)域?!?/p>
“彼此彼此?!苯莼鼐吹?,試圖找回場子,“說不定你打蛋的時候會手抖?!?/p>
烘焙老師是一位笑容親切的阿姨,開始演示如何制作蔓越莓餅干。步驟并不復(fù)雜,但需要耐心和細(xì)致。稱量面粉、軟化黃油、攪拌蛋液……江溯做得磕磕絆絆,面粉沾到了鼻尖也渾然不覺。沈懷舟那邊卻是有條不紊,動作流暢,儼然一副熟手的樣子——雖然他那份黃油的量,似乎比食譜上規(guī)定的多了一小塊。
“你以前做過?”江溯忍不住問。
“偶爾幫我媽打下手?!鄙驊阎壅f著,將自己稱好的低筋面粉推過去一點,“你的粉好像不太夠?!?/p>
江溯低頭一看,果然,因為剛才手抖,撒出去不少。他抿了抿嘴,沒說話,默默把沈懷舟推過來的面粉倒入盆中。一種微妙的互助在沉默中達(dá)成。
當(dāng)教學(xué)進(jìn)行到需要將黃油和糖粉打發(fā)至羽毛狀時,江溯遇到了真正的挑戰(zhàn)。電動打蛋器在他手里像個不聽話的野獸,黃油屑飛濺得到處都是。一旁的沈懷舟看著,忽然伸出手,輕輕覆在江溯握著打蛋器的手背上。
“手腕放松,用巧勁,不是蠻力。”沈懷舟的聲音很低,帶著指導(dǎo)的意味,手心傳來的溫度比剛軟化的黃油還要暖一些。他帶著江溯的手腕輕輕畫了幾個圈,演示正確的發(fā)力技巧。
江溯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掌心的紋路和穩(wěn)定的力道,這比打蛋器本身的震動更讓他分神。他幾乎是立刻抽回了手,耳根發(fā)熱,嘴上卻硬撐著:“……知道了?!?/p>
沈懷舟笑了笑,沒再說什么,回到自己的操作臺。接下來整個制作過程,兩人都異常安靜,只有碗盆碰撞的輕微聲響,和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但空氣里除了甜香,似乎還漂浮著別的什么,細(xì)膩得如同篩過的糖粉。
等待餅干烤制的間隙,大家散開休息。江溯靠在窗邊,看著外面街道上車來車往。沈懷舟走過來,遞給他一杯檸檬水。
“嘗嘗看。”沈懷舟指了指剛剛出爐、正放在架子上冷卻的餅干胚子。他做的那些,形狀規(guī)整,色澤金黃,蔓越莓分布均勻。而江溯的那盤,大小不一,有幾塊邊緣甚至有些焦黑。
江溯拿起一塊賣相尚可的,吹了吹氣,小心地咬了一口。黃油濃郁的香氣和蔓越莓的微酸瞬間在口中彌漫開,出乎意料地不錯。
“怎么樣?”沈懷舟看著他,眼神里有點期待。
“還行?!苯菘陀^評價,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你的呢?”
沈懷舟拿起自己做的一塊,掰了一半遞給江溯,自己吃了另一半??诟兴炙桑鸲惹〉胶锰?。陽光透過玻璃窗,落在兩人之間,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細(xì)小面粉顆粒,也勾勒出少年側(cè)臉的柔和線條。這一刻,沒有競賽,沒有排名,只有食物最本真的溫暖和寧靜。
活動結(jié)束,大家各自將勞動成果分裝。江溯看著自己那盤“戰(zhàn)利品”,正猶豫著該怎么處理,一個印著簡約logo的牛皮紙袋遞到了他面前。是沈懷舟。
“幫我消化一點?”沈懷舟把自己那份烤得恰到好處的餅干倒了一大半進(jìn)去,然后很自然地把紙袋塞到江溯手里,“我吃不完那么多?!?/p>
江溯低頭看著紙袋,又看看沈懷舟那份所剩無幾的餅干:“……你都給我,你吃什么?”
“我嘗過味道就行了?!鄙驊阎蹮o所謂地笑笑,開始解圍裙,“而且,我看你好像比較需要‘補充能量’?!?/p>
回學(xué)校的路上,兩人隔著半步的距離,一前一后地走著。江溯抱著那個溫?zé)岬募埓?,指尖能感受到餅干殘留的余溫。他忽然想起,剛才沈懷舟覆蓋在他手背上教他使用打蛋器時,指尖似乎沾到了一點黃油,在陽光下亮晶晶的。
這個念頭讓他覺得今天的陽光,確實有點過于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