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斜織。
空氣里是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腥氣。沈燃半跪在濕漉漉的草地上，調(diào)整著焦距。鏡頭里，蘇清染穿著一身鮮紅的學士服，像一團即將熄滅的火焰，在這片灰綠色的背景中格外扎眼。
“清染，再笑一點，對，就是這樣，想想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彼穆曇艉茌p，帶著一種試圖安撫的溫柔。
快門“咔噠”一聲，定格了她臉上那抹轉(zhuǎn)瞬即逝的、略顯僵硬的微笑。
這是她的畢業(yè)典禮。也是他承諾要為她拍下最美畢業(yè)照的日子。
他手中的這臺佳能5D2，是他用兩年省吃儉用攢下的錢買的二手貨。機身邊緣的磨損和掉漆，像一枚枚勛章，記錄著他接過的一個個廉價拍攝零活——婚禮跟拍、兒童寫真、淘寶商品圖……所有這些，都是為了支撐那個被稱作“夢想”的東西，也是為了能配得上鏡頭里這個光彩照人的女孩。
雨滴開始變大，砸在蘇清染的學士帽上，發(fā)出沉悶的“嗒嗒”聲。
她有些不耐煩地撥開粘在額前的濕發(fā)，“沈燃，還沒好嗎？雨下大了?！?/p>
“最后一張，我保證。”沈燃壓低身體，試圖尋找一個更有沖擊力的仰視角度。他想拍出她的驕傲，拍出她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就在他全神貫注，準備按下快門的瞬間，一陣低沉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輛黑色的寶馬5系悄無聲息地滑到路邊，車燈劃破薄暮，像兩道冷酷的刀鋒。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高定西裝的男人走了下來，他撐開一把巨大的黑傘，小心地避開地上的泥濘，徑直走向蘇清染。
沈燃的動作僵住了。
男人將傘舉到蘇清染頭頂，親昵地攬住她的肩膀，目光卻輕蔑地投向跪在地上的沈燃，像在打量一只趴在泥里的甲蟲。
“清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攝影師？”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
蘇清染的臉頰瞬間漲紅，她掙脫了一下，卻沒有完全推開男人的手臂。“林浩，你別這樣?！?/p>
“我怎樣了？”被稱作林浩的男人笑了，他看了一眼沈燃手中的舊相機，撇了撇嘴，“喲，哥們兒，還在用這種老古董呢？這玩意兒拍出來的東西，能看嗎？”
沈燃緩緩站起身，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模糊了視線。他沒有看林浩，目光死死地鎖在蘇清染的臉上，試圖從她躲閃的眼神里找到一個答案。
“清染，他是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蘇清染避開他的注視，低聲說：“沈燃，我們……結(jié)束了?！?/p>
結(jié)束了。
三個字，像三顆冰冷的釘子，狠狠地楔入沈燃的胸口。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間倒流，四肢冰冷得像剛從凍庫里撈出來。
“什么意思？”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陌生得可怕。
“意思就是，我不想再跟你過這種沒盼頭的日子了?！碧K清染終于抬起頭，眼神里是沈燃從未見過的決絕和冰冷，“你看看你，除了會擺弄你那個破相機，你還有什么？你連給我買一支像樣口紅的錢都沒有！我不想我的畢業(yè)紀念，就是在這種泥地里，被一臺快報廢的相機拍出來的?！?/p>
林浩在一旁發(fā)出嗤笑，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在蘇清染面前打開。里面是一條璀璨的鉆石項鏈。
“清染，這才是配得上你的畢業(yè)禮物?！绷趾普f著，挑釁地看了一眼沈燃，“至于照片，我已經(jīng)約了城里最好的工作室，明天去拍。人家用的是哈蘇，小子，你聽過嗎？”
沈燃的拳頭在身側(cè)攥緊，指甲深深陷進掌心。他不在乎那輛車，也不在乎那條項鏈，他只在乎蘇清染說的話。
“我的夢想……你說過你會支持我的?！彼穆曇衾飵е唤z哀求。
“夢想？”蘇清染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尖銳地笑了起來，“沈燃，醒醒吧！你的夢想一文不值！它不能當飯吃，不能換來市中心的一套房，甚至不能讓我在朋友面前抬起頭！”
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遲著他最后的尊嚴。
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澆在他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么。
“所以，你說的都是假的？”沈燃喃喃自語，“你說喜歡我照片里的故事感，你說我是未來的攝影大師……”
“那都是過去！”蘇清染的情緒也激動起來，她似乎急于擺脫某種負罪感，“人總是要向前看的！我不想再陪你一起做夢了，太累了！”
說著，她猛地從沈燃手中奪過那臺相機。
沈燃愣住了。
那是他唯一的相機，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你要干什么？”他心頭涌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蘇清染的臉上閃過一絲瘋狂，她舉起相機，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旁邊那個積滿雨水的泥潭狠狠扔了過去！
“噗通！”
一聲悶響。
那臺承載了他所有青春、熱血和未來的相機，連同那個他視若珍寶的定焦鏡頭，一起砸進了渾濁的泥水里，連個像樣的水花都沒濺起來，就迅速地沉了下去，只留下一圈圈擴散的漣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世界只剩下嘩嘩的雨聲。
沈燃的指尖微微顫抖。他看著泥漿里那個幾乎看不見的黑色輪廓，像是看著自己被肢解的軀體。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呼吸都帶著鐵銹味。
他沒有嘶吼，也沒有憤怒。
一種巨大的、空洞的悲哀淹沒了他。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林浩那張得意的臉，最后一次看向蘇清染。她的臉上沒有快意，只有一種解脫后的蒼白。
原來，砸碎一個人的夢想，是這樣輕易。
“沈燃，這樣……對我們都好?！碧K清染的聲音在雨中顯得有些飄忽。
沈燃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卻只牽動了麻木的肌肉。
他什么都沒說。
他轉(zhuǎn)過身，沒有再看一眼那個泥潭，也沒有再看一眼那兩個人。他就這樣，一步一步，走進了那片越來越大的雨幕里。
他的背影挺得筆直，像一棵被雷劈斷了所有枝椏，卻依然不肯倒下的樹。
雨水沖刷著他的全身，冰冷刺骨，卻也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身上一無所有，口袋里只有一部用了三年的舊手機和幾張皺巴巴的零錢。
凈身出戶。
這個詞突兀地跳進他的腦海。
他走過操場，走過圖書館，走過他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牽手走過的小路。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化開，變成一團團模糊而詭異的光斑，像一個個嘲弄的鬼臉。
不知走了多久，他停在一個路邊的積水坑前。
渾濁的水面倒映出他狼狽不堪的身影——濕透的頭發(fā)，蒼白的臉，還有一雙空洞得沒有任何光亮的眼睛。
不甘。
憤怒。
屈辱。
無數(shù)種情緒像地下的巖漿，在他的胸膛里翻滾、沖撞，卻找不到出口。
他鬼使神差地從口袋里摸出那部舊手機，打開了攝像頭。屏幕上，那個模糊的倒影，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樣，混亂不堪。
他舉起手機，對著水坑里的自己，按下了拍照鍵。
就在這一刻，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將整個世界照得慘白。
他的手機屏幕也隨之猛地一亮，一道幽藍色的光芒從屏幕中央炸開，瞬間流遍他的全身。
他的腦海里，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機械音，清晰地響起：
【檢測到宿主強烈的情緒能量……“不甘”峰值98%，“憤怒”峰值91%……】
【符合激活條件……】
【神級光影捕捉系統(tǒng)……正在激活……】
【初始技能解鎖：情緒捕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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