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午后，空氣像是被汗水與街邊攤檔的油氣浸透，悶熱而粘稠。丁真推著他那輛造型奇特、后輪仿佛焊死在地上的“車之自由”，拐進了北河街一條不起眼的后巷。巷子深處，一塊被油煙熏得有些發(fā)黑的木質招牌上，用樸拙的字體刻著“夸克餐館”。
這里是他的臨時避風港，也是情報達人李明向他推薦的安全屋之一。
餐館里光線偏暗，彌漫著一種復雜而誘人的氣味——老火湯的醇厚、鹵水的咸香，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安撫靈魂的香料氣息。幾張簡單的木桌旁零星坐著幾個老街坊，慢悠悠地喝著茶。柜臺后，一個圍著潔白圍裙、身形高大壯碩的光頭男人正專注地擦拭著灶臺，他動作沉穩(wěn)，眼神銳利，不像廚師，倒更像一位即將踏上擂臺的格斗家。他就是郝大廚。
而在最里面靠墻的角落，一個瘦小的身影幾乎要縮進椅子底下，膝蓋抵著下巴，雙手緊緊抱著小腿，只露出一頭亂糟糟的黑發(fā)和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鏡。他面前的桌子上攤著一臺貼滿了各種動漫貼紙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是飛速滾動的代碼。
“PAPA？”丁真試探性地叫了一聲，推著單車走過去。李明說過，在這里他能找到一個叫PAPA的計算機天才，雖然極度社恐，但技術超群。
那團身影猛地一顫，抱膝的力度更緊了，仿佛要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安弧⒉荒芴印荒芴印奔毼⒌?、帶著顫音的自言自語從膝蓋縫里漏出來。
丁真撓了撓頭，在他對面坐下，把“車之自由”小心地靠在墻邊?！澳莻€……我叫丁真，是李明介紹我來的?！?/p>
聽到李明的名字，PAPA似乎稍微放松了一點點，但依舊沒有抬頭，只是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嗯”了一下，手指在觸摸板上無意識地劃動著。
丁真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起了昨天的遭遇——那輛甩不掉的共享單車，還有那兩個像從特攝片里跑出來的、用奇怪檸檬子彈攻擊他的雙K兄弟。他講得繪聲繪色，手舞足蹈，試圖打破這尷尬的沉默。
“……然后我就用這單車，咻一下，躲開了那顆黃色的子彈！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丁真拍了拍單車的坐墊，語氣帶著點劫后余生的興奮和后怕。
PAPA依舊埋著頭，但敲擊鍵盤的聲音似乎密集了一點。屏幕上，一個簡陋的窗口彈出，開始自動分析丁真描述的“檸檬子彈”可能的成分和彈道特性。
就在這時，餐館那扇看起來頗為厚重的木門，被人“嘭”地一聲粗暴地撞開了。
陽光瞬間涌入，勾勒出兩個穿著夸張、顏色鮮艷如同糖果包裝紙的身影。一個頂著火紅的莫西干頭，一個留著亮藍的飛機頭，臉上掛著毫不掩飾的、帶著惡意的笑容。正是雙K兄弟！
“喲！小子，跑得挺快嘛！”紅毛K1咧著嘴，手里上下拋動著一顆黃色的檸檬，“害我們好找。這破地方，味道真沖?！彼訍旱匕櫫税櫛亲?。
藍毛K2則直接掏出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像是玩具水槍改造成的武器，槍口對準了丁真：“乖乖把那個‘鑰匙’交出來，省得我們動手，也省得砸了這……嗯，餐館？”他的目光掃過略顯陳舊的店面，語氣輕佻。
店里的幾個老顧客頓時緊張起來，有人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丁真猛地站起，擋在依舊縮著的PAPA面前，心臟怦怦直跳，但還是強作鎮(zhèn)定：“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追我？還有，什么‘鑰匙’？”
“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盞1嘆了口氣，眼神卻變得危險起來。他手指一彈，那顆檸檬如同子彈般射向丁真旁邊的墻壁，“噗”一聲輕響，竟深深嵌了進去，周圍的墻皮瞬間泛起焦黃色，散發(fā)出酸甜中帶著腐蝕性的氣味。
“最后一次機會?！盞2的槍口穩(wěn)穩(wěn)指著丁真。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沉穩(wěn)的聲音從柜臺后響起：
“兩位客人?！焙麓髲N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抹布，雙手抱胸，平靜地看著門口的不速之客，“本店小本經營，禁止斗毆。如果要吃東西，歡迎；如果鬧事……”
他頓了頓，那雙銳利的眼睛微微瞇起，整個餐館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一瞬。
“……請出去?！?/p>
K1和K2對視一眼，同時狂笑起來。
“哈哈！聽見沒？一個廚子叫我們出去？”
“看來得先教教這里的規(guī)矩！”
K2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一顆紫色的、體積更大的檸檬狀彈藥呼嘯著射出，直飛郝大廚面門！那彈藥帶著一股奇異的發(fā)酵般的酸臭，顯然威力遠超之前那顆。
丁真驚呼：“小心！”
然而，郝大廚的動作快得超出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他甚至沒有離開原地，只是右手如閃電般探出，在身旁準備好的食材籃里一抄——那是一籃處理好的、潔白細膩的雞脯肉。下一瞬，一片薄如蟬翼、近乎透明的雞肉片，如同被無形的手操控著，精準地迎上了那顆紫色檸檬彈！
沒有爆炸，沒有撞擊的巨響。
那片薄薄的雞肉，在接觸檸檬彈的瞬間，仿佛化為了最柔韌的網，以一種奇妙的弧度將其包裹、纏繞。雞肉片急速旋轉、震顫，發(fā)出細微的“嗡嗡”聲，眾人仿佛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鳳凰清鳴！
紫色的檸檬彈在這高頻的震蕩和包裹下，表面的能量光澤急速黯淡，體積仿佛被強行壓縮，最后竟被那片雞肉牢牢裹住，變成了一顆不起眼的、帶著點焦痕的肉丸，“啪嗒”一聲輕響，掉落在光潔的灶臺上，還冒著幾縷若有若無的熱氣。
整個餐館，落針可聞。
K1和K2臉上的狂笑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芙蓉……雞片？”K1下意識地喃喃道，聲音干澀。
郝大廚依舊那副平靜的表情，仿佛剛才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他拿起那顆“肉丸”，隨手丟進旁邊的廚余桶：“食材處理不當，浪費。兩位，還需要我‘請’嗎？”
雙K兄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們能感覺到，這個廚子身上散發(fā)出的危險氣息，遠比那輛古怪的單車和那個傻小子要恐怖得多。
“你……你給我等著！”K1色厲內荏地撂下一句狠話，和K2一起，狼狽地退出了餐館，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口。
危機暫時解除。
丁真長長舒了口氣，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感覺后背都被冷汗浸濕了。他看向郝大廚，眼神里充滿了崇拜：“大叔！你太厲害了！那是什么功夫？”
郝大廚拿起抹布，繼續(xù)擦拭灶臺，淡淡道：“只是廚藝?；鸷虻搅?，萬物皆可料理?！彼沉艘谎鄱≌婵吭趬叺摹败囍杂伞保凵裎?，但沒有多問。
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腳步聲。
一個穿著皮夾克、綠色丸子頭下梳著兩條細辮子的少女走了進來，她看起來風塵仆仆，眼神卻明亮而銳利，胸前別著一枚精致的蝴蝶發(fā)卡。她先是警惕地掃視了一圈餐館，目光在丁真和他那輛單車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郝大廚，微微點頭示意：“郝師傅?！?/p>
“小蝶來了?！焙麓髲N似乎與她相熟。
徐小蝶走到丁真這桌，拉開椅子坐下，目光直接落在“車之自由”上，語氣肯定：“你就是丁真。昨天在深水埗引發(fā)騷動，騎著這輛‘車之自由’的人?！?/p>
丁真一愣：“你認識我？還有，這單車叫‘車之自由’？”
“守護者一族，徐小蝶?！彼唵巫晕医榻B，手指輕輕拂過單車的車架，那蝴蝶發(fā)卡似乎與之產生了微弱的共鳴，“它選擇了你。這意味著，麻煩也會找上你。雙K兄弟只是開始?！?/p>
丁真聽得云里霧里，但感覺眼前這個少女知道很多內情。
就在他準備詳細詢問時，餐館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很快停在了巷口。
一個穿著警察制服、身材勻稱、面容帶著幾分書卷氣的年輕男人快步走了進來，正是林文申。他眉頭緊鎖，顯然是為了剛才的騷動而來。
“郝師傅，剛才是不是有人在這里鬧事？我接到附近居民報警……”林文申的話說到一半，目光掃過餐館內的幾人，在看到徐小蝶時微微頓了一下，最后落在了丁真和那輛顯眼的單車上。
“警察先生，剛才有兩個怪人……”丁真連忙站起來解釋。
然而，還沒等他說完，異變再生！
原本已經離開的雙K兄弟，竟然去而復返！他們似乎心有不甘，或者是接到了新的指令，這一次，兩人手中都拿著那特制的檸檬槍，臉上帶著瘋狂的獰笑，直接堵在門口，槍口對準了餐館內的所有人！
“媽的！不管了！把東西和人一起帶回去！”K1怒吼道。
“小心！”丁真驚呼，下意識地就想推開身邊的PAPA和徐小蝶。
林文申反應極快，一個側步擋在眾人側前方，右手迅速按在了腰間的槍套上。但他掏出的，并非制式警槍，而是一把造型有些奇特、槍身似乎經過某種改裝的手槍。槍口隱隱散發(fā)出一股……檸檬茶的清甜氣息？
“警察！放下武器！”林文申厲聲喝道，聲音沉穩(wěn)，握槍的手穩(wěn)定無比。
但雙K兄弟已經瘋狂地扣動了扳機！數(shù)顆顏色各異、散發(fā)著危險能量的檸檬彈如同疾風驟雨般射來！目標不僅包括丁真，甚至覆蓋了郝大廚、徐小蝶和縮在角落的PAPA！
郝大廚眼神一冷，手已再次探向食材籃。
徐小蝶胸前的蝴蝶發(fā)卡光芒微閃，似乎要有所動作。
丁真體內的“純凈之眼”本能地開啟，子彈的軌跡在他眼中變得清晰，但他身體卻來不及做出完全規(guī)避！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林文申扣動了扳機！
沒有震耳欲聾的槍聲，只有一聲輕微的、如同開汽水罐般的“嗤”響。一顆半透明的、內部仿佛有琥珀色液體流動的“子彈”從槍口射出。這顆子彈并非射向雙K兄弟，而是射向了那些飛來的檸檬彈軌跡的中央！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顆琥珀色子彈在飛行途中，軌跡竟然發(fā)生了數(shù)次微妙的、違反物理常識的偏折！它像是有自己的意識，或者說，被林文申的意志精確操控著，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不可思議的弧線，精準地迎向每一顆飛來的檸檬彈！
“砰！砰！砰！砰！”
一連串清脆的、如同冰塊撞擊玻璃杯的聲響。
那顆琥珀色子彈每一次與檸檬彈碰撞，都會爆開一小團清涼的、帶著檸檬茶香氣的霧氣。而被它擊中的檸檬彈，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動能和破壞力，紛紛偏離了原本危險的軌跡，變得軟綿綿、輕飄飄，最終像被抽走了骨頭一樣，“啪嗒啪嗒”地掉落在餐館的地板上，變成了一灘灘無害的、散發(fā)著酸甜氣味的粘稠液體，甚至還在微微晃動，反射著頂燈的光。
其中一顆被改變了軌跡的檸檬彈，甚至原路返回，擦著K1的耳邊飛過，將他那火紅的莫西干頭削掉了一小撮頭發(fā)，嚇得他怪叫一聲，連連后退。
整個攻擊，在林文申這神乎其技的一槍之下，被消弭于無形。
餐館內再次陷入寂靜，只剩下地上那幾灘緩緩流淌的檸檬色液體，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有些違和的清新茶香。
雙K兄弟目瞪口呆地看著林文申手中那冒著淡淡茶香氣的手槍，又看了看地上徹底失效的“彈藥”，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彈……彈道修改？”K2結結巴巴地說，仿佛見到了鬼。
林文申穩(wěn)穩(wěn)地舉著槍，槍口依舊對著雙K兄弟，語氣冷靜：“現(xiàn)在，可以放下武器，好好說話了嗎？”
他的眼神銳利，與那身警服相得益彰，但手中那柄散發(fā)著茶香的手槍，卻又為他增添了一層神秘莫測的色彩。
丁真看著林文申，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被“無害化”的檸檬彈殘留物，感覺自己對“警察”這個職業(yè)的認知被徹底刷新了。這個深水埗，比他想象的要復雜和奇妙得多。
徐小蝶若有所思地看著林文申手中的槍，低聲自語：“操控軌跡，中途修正……這種能力……”
郝大廚不知何時又拿起了抹布，仿佛剛才的一切只是餐前的小插曲，淡淡評價了一句：“嗯，這次火候控制得還行?！?/p>
而角落里的PAPA，終于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從膝蓋后面抬起了一點點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呆滯地望著林文申那柄還在冒著一絲若有若無熱氣的手槍，以及地板上那幾灘看起來甚至有點誘人的檸檬色液體。
深水埗的這間小小餐館里，命運的齒輪，因為一輛單車、一個廚子、一個社恐黑客、一個守護者少女，以及一位手持特制手槍的警察，開始加速轉動。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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