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獵大典,皇陵圍場。
千騎卷平岡,旌旗獵獵,箭簇如林。皇帝率諸皇子、親貴子弟圍獵于蒼茫山野之間。陽光灑在翠綠的林海之上,卻照不進人心深處那片陰翳。
蕭刑野一馬當(dāng)先,玄甲銀槍,長發(fā)束金冠,身姿如龍。他策馬穿林,箭無虛發(fā),一頭青鬃狼應(yīng)聲倒地。百官喝彩,卻無人看見他指尖微顫——那支箭射出時,胸口舊傷已隱隱作痛。
“太子好箭法!”五皇子蕭承翊策馬上前,笑得溫文爾雅,“只是這林子深,野獸兇猛,孤身深入,恐有不測。不如與兄弟們同行?”
“孤身?”蕭刑野輕笑,桃花眼微瞇,紫眸中寒光一閃,“我蕭刑野,從來不怕‘孤身’。怕的是——一群狼,裝成兄弟?!?/p>
他一夾馬腹,縱馬入林深處,背影決絕。
眾人望著他遠(yuǎn)去,大皇子蕭承淵與三皇子蕭承瀾對視一眼,極輕微地點了點頭。
——局,已布好。
林深霧起,日影西斜。
蕭刑野勒馬于斷崖邊,正欲回營,忽聞風(fēng)聲有異。
三道黑影從林中暴起,快如鬼魅,刀光如雪,直取他咽喉、心口、后背——三處致命!
“終于來了?!彼湫Γ煌朔催M,銀槍出鞘,如龍騰九天!
“唰——”第一刺客頭顱飛起,血染殘陽。
第二人刀鋒未至,已被他槍桿橫掃,肋骨盡斷,慘叫墜崖。
第三人咬牙撲上,匕首直刺他胸口——正是舊傷所在!
蕭刑野眸光一冷,槍尖回旋,如毒蛇吐信,穿透對方咽喉,猛地一挑,尸身拋入深谷。
三具尸體,轉(zhuǎn)瞬之間,皆成亡魂。
他立于血霧之中,槍尖滴血,衣袍染紅,卻忽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胸前玄甲。
“咳……咳……”他單膝跪地,一手撐槍,一手按住胸口,那道舊疤如活物般跳動,撕裂般的痛楚蔓延全身。
他咬牙,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丹藥,就著酒壺灌下。酒液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滑落,混著血跡,滴在衣襟上。
“呵……”他喘息著笑,“連刺客都挑這地方下手……真是……了解我啊?!?/p>
他知道,這一箭之傷,三年未愈。那一夜,母后中毒,他為護她,被冷箭貫穿胸膛,雖僥幸未死,卻落下了這陰雨天便劇痛的舊疾。
而今日,他們選在這春獵之時,選在這無人之境,就是要他——死無全尸,死得像一場“意外”。
夜幕降臨,營地篝火通明。
其他皇子飲酒作樂,談笑風(fēng)生,仿佛今日只是尋常狩獵。
唯有蕭刑野的營帳,孤零零立在營地邊緣,帳簾緊閉,燈火昏黃。
他獨坐案前,赤著上身,肩披黑袍,胸前纏著染血的繃帶。酒壺傾倒,他仰頭灌下最后一口烈酒,低咳不止,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撕裂肺腑。
帳外,侍從低聲問:“太子,可要傳太醫(yī)?”
“不必?!彼曇羯硢。瑓s依舊低沉磁性,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若太醫(yī)來了,他們便知我傷了。傷了的狼,會被群狗撕碎?!?/p>
他抬手,指尖撫過槍尖,血跡未干。
“他們以為……我撐不過這一夜?!彼托?,眼底卻燃起野火,“可我蕭刑野——從來不是被獵殺的獵物?!?/p>
“我是……獵人?!?/p>
帳外,風(fēng)起。
帳內(nèi),他獨飲,獨傷,獨扛著這滿朝風(fēng)雨、兄弟刀鋒、帝王心術(shù)。
而那雙紫眸,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像將死的星,卻仍要焚盡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