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東宮檐角懸著琉璃燈,幽光搖曳。春獵歸來的馬蹄聲漸遠,宮門閉合,萬籟俱寂。蕭刑野獨自回府,玄甲未卸,槍交親衛(wèi),步履沉穩(wěn),卻掩不住肩背的僵硬。
正妃蘇氏已在內(nèi)殿等候。她一襲素白寢衣,發(fā)髻松挽,眉目溫婉,眼底卻藏著深深的憂色。見他進來,忙迎上:“殿下……可傷著了?”
他未答,只輕輕將她擁入懷中,力道之大,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沒事?!彼驼Z,聲音沙啞,帶著酒氣與血腥味,卻異常溫柔,“我只是……想抱抱你。”
蘇氏眼眶微紅。她知他從不言痛,更不示弱。可此刻,他手臂的顫抖,呼吸的沉重,都泄露了他早已強撐到極限。
她欲為他解甲,他卻按住她的手:“不必。今夜……我只想這么抱著你?!?/p>
他擁她而臥,背對燭光,側臉輪廓冷峻如刀削,睫毛在眼瞼投下暗影。他閉目,呼吸漸緩,卻非入夢,而是壓抑著體內(nèi)翻涌的傷痛。
蘇氏靜靜依偎著他,聽他心跳如鼓,卻節(jié)奏紊亂。她知他胸口舊傷復發(fā),知他白日殺人無數(shù),知他今夜若不歇,明日便可能再無明日。
可她不能問,不能勸,只能陪他,在這權謀漩渦中,做他唯一能卸下鎧甲的港灣。
帳外,月華如水。帳內(nèi),兩人無言相擁,無歡好,卻比任何纏綿更蝕骨。
次日清晨,東宮講學堂。
五名孩子——他的嫡子蕭景昭、庶子蕭景瑜、養(yǎng)女蕭清璃,以及兩名侄輩少年——正襟危坐。他們皆是皇族新苗,眼神清澈,卻已染上權謀的警惕。
蕭刑野立于堂前,已換下戰(zhàn)甲,一身墨色常服,袖口繡金線云紋。他手中無槍,卻依舊氣場逼人。
“昨夜春獵,你們可看了?”他問,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孩子們點頭。
“刺客三名,皆死于我槍下。”他淡淡道,“但他們不是普通的刺客。他們知道我舊傷在何處,知道我慣用槍的破綻,甚至知道我何時會落單?!?/p>
他目光掃過每一張臉:“這意味著——他們之中,有人出賣了我。而這個人,可能是你們的父王,也可能是你們的叔父?!?/p>
眾童色變。
蕭景昭低聲道:“父王,那我們……該如何自處?”
蕭刑野蹲下身,與他平視,紫眸深邃,如夜海沉星。
“權謀如刀?!彼従彽?,聲音低沉磁性,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們要學會握刀,而非被刀所傷。握刀者,可定生死;被刀傷者,終成枯骨。”
他伸手,輕撫兒子的頭:“我不求你們成為圣君賢王,只求你們——活著。 活著,才有資格談仁義,談天下。”
他站起身,走向窗邊,望向宮墻之外的蒼茫天際:“我這一生,殺人無數(shù),也被人殺過無數(shù)次。我笑過,也咳過血??晌覐奈吹皖^?!?/p>
“因為我知道——”他回頭,目光如電,掃過每一個孩子,“只要我還站著,你們就永遠不會跪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