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綺韻只是出來散散心,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女兒的院子里。
小院的池塘被打理得很好,盡管是冬日,也仍有一兩尾小魚兒游動,讓她不禁一起了當年。
若不是那一次意外……
凌清琢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母親雙眼微紅,面容也有些憔悴,眉頭一皺。
她走到江綺韻身邊,像是怕驚動了她一般,輕輕喚了一聲娘親。
江綺韻聽見女兒的聲音,勉強勾出一抹笑來,“是不是吵醒你了?我本來只是想在外面看看。”
凌清琢露出一個嗔怪的表情,伸手將母親往房里牽,嘴上還糯糯地撒嬌道:“什么吵不吵的,我還巴不得娘親多來看看我呢?!?/p>
母女倆進了房中,桃枝已將熱茶端了上來,又揮退了小丫頭們,自己留在門外伺候。
“母親,是不是身體不適,怎么面色這樣憔悴?”凌清琢斟酌著,問了一聲。
江綺韻捏著女兒細嫩的手,掌心的溫熱似乎給了她一點力量,“你也知道,好不容易從鄭姨娘那兒拿回了管家權,本以為從此一切順遂,哪曾想……”
江綺韻嘆了口氣。
凌清琢拍了拍母親,輕聲問:“可是那些下人不聽管教?”
江綺韻美目中閃過一絲怒氣,搖了搖頭道:“哪里是不聽管教,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久不理事,對府中事務多有生疏,又逢老太君六十大壽要大辦,事務繁多,我安排都來不及,那些下人們還聽調不聽宣,事務上總是拖沓怠慢,不是東西買的不對,就是數(shù)目上出了錯,要么就是根本沒有準備,眼看壽宴將近,卻一件辦好的事情都沒有?!?/p>
今日一早,她便吩咐張管家取來庫房的鑰匙,預備著清點老太太壽宴要用的東西,哪知都到了晚上了,也不見他把鑰匙取來。
派人去催了三次,次次有借口。
不是鑰匙太多一時找不到,就是姨娘臨時吩咐了事情得馬上去辦……
“唉,我心里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發(fā)泄過一會,江綺韻的心里才好受了些,“鄭姨娘管家這幾年,那些管事媽媽和丫頭們早就被她換成了自己的親信,對我自然就陽奉陰違?!?/p>
就連后廚采購的,都與鄭姨娘有些親戚關系,更不用說被鄭姨娘一手提拔起來的的張管家。
“娘親且放寬心,離祖母的壽辰還有些時間,加緊準備的話,時間還是寬裕的?!绷枨遄僚牧伺哪赣H的手安慰了一句,隨后沉吟了一陣,道:“雖說府中能管事的多是鄭姨娘的親信,但到底不是鐵桶一塊。”
凌清琢料到鄭姨娘肯定會在管家的事情上給江綺韻下絆子,所以早就安排了房中的小丫頭偷偷關注了張管家的動向。
“張管家手底下有一個姓胡的管事媽媽,是前幾年從祖母房里調出來的,最近因為一件小事被張管家重重罰了,內心估計對張管家很是不服,母親可以試著拉攏她?!?/p>
尚書府雖比不上那些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但到底規(guī)模不小,伺候的主子怎么說也有十幾個。
主子多了,伺候的下人只會更多。
這么些人,不可能只聽鄭姨娘一個人使喚,只不過是鄭姨娘這些年管了家,暫時用權籠絡住了他們而已。
更何況張管家為人實在不怎么樣,在他手底下做事受了委屈的也不少。
凌清琢又陸續(xù)報了幾個名字。
“母親悄悄拉攏住了他們,再不動聲色把重要的事務交給他們做,起碼會比交給張管家來得快些。至于張管家……”凌清琢對著母親悄悄說了幾句話,終于讓江綺韻臉上的愁容散去了不少。
“你呀,哪兒來的這么些鬼主意?!苯_韻用食指點了點女兒的額頭,似怪似嗔,轉過頭卻又不免自怨自艾。
說到底還是自己沒用,才會讓女兒不得不擔這個心。
凌清琢敏銳地發(fā)現(xiàn)了母親的沮喪,搖著母親的手撒嬌似地道:“自然是因為母親聰慧,才能生出我這么聰慧的女兒啊。”
江綺韻被女兒逗笑,嗔怪了一句,母女倆笑作一團。
笑聲傳出院門之外,讓天上的圓月都更明亮了些,遮擋住了那些風雨欲來的暗潮。
次日,江綺韻按照女兒給的名字,分別找來了幾個在鄭姨娘張管家那里受了委屈和打壓的下人,一番好言拉攏,又拿出了些好處,終于將他們都說動了,把準備壽宴和一切人情往來的事都吩咐了下去。
而張管家這頭,江綺韻則避開了壽宴的事,只照舊將一些平常事務吩咐下去,并每一次都找不同的下人負責將吩咐的事情記錄在冊。
至于張管家如何陽奉陰違、斷章取義,江綺韻都選擇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管家,這是什么意思?”花匠拿著清單過來找張管家,“昨天不是說要三十盆劍蘭么,怎么這會兒又變成了五十盆臘梅了?店家都已經(jīng)把花都拉到側門了,這要怎么說啊?!?/p>
張管家背著手閑庭信步,聽了花匠的話半點不見著急,只漫不經(jīng)心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夫人今日就是想要臘梅,你自己看著辦吧!”
“這這!”花匠拿著清單氣得手抖,“我要見夫人!這花已經(jīng)改了三次了,這樣朝夕不定,恐怕要得罪店家的呀?!?/p>
“省省吧,你來說有什么用,我看,夫人明日還得再改吶?!睆埞芗邑W酝白咧?,不再理會花匠。
類似的場面這陣子頻繁在府中發(fā)生,不是后廚的菜色一會兒一變,最后弄得差點趕不上主子用膳的時間,就是要采購的東西一會兒多,一會少。
就連下人們的福利,也少了許多。
“從前鄭姨娘管家的時候可從來不會這樣?!辈恢朗钦l這么說了一句。
眾人都是一愣,細細回想,確實鄭姨娘管家的那幾年,不說大小事務安排,在福利上,可沒有克扣的先例。
“都快過年了,只給這么點兒,也不知道夫人是摳門兒還是不知道規(guī)矩,比一個姨娘還不如。”
“到底是久不管事了,好好的一個尚書府弄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唉,當主子的沒用,當奴才的才叫受罪呢?!?/p>
“若是鄭姨娘回來管家便好了?!?/p>
“都瞎說什么呢,夫人給你們的,都是賞賜,再嘰嘰歪歪,想挨罰了是吧?”張管家適時站出來維護了一下夫人的威嚴,只不過適得其反,惹得下人們越發(fā)不忿,對夫人的不滿和抱怨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多了。
都說夫人比一個姨娘還上不了臺面,言語中還將凌清琢也說了進去。
鳳輕笑躺在床上,將外面過道上的議論聽進了耳朵里,腦中回想著那對母女夜里的談話,鳳眸低垂著,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