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齒輪，并不會因為一次心碎就停止轉(zhuǎn)動。
第二天，林呦呦依舊準時出現(xiàn)在超市。眼睛還有些微腫，她用冰水稍稍敷過，希望不會太明顯。她知道，在這里，脆弱不會換來安慰，只會成為新的談資。
“呦呦，把促銷海報貼一下?！?/p>
“……好?！?/p>
“這批新到的飲料，登記入庫?！?/p>
“……嗯。”
她像往常一樣，用最簡短的詞語回應著指令，將自己投入機械的工作中，試圖用身體的勞累麻痹紛亂的心緒。
下午，她在整理玩具區(qū)貨架時，聽到旁邊傳來細碎的抽泣聲。她本能地想要避開，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四五歲的小男孩，懷里緊緊抱著一輛殘缺的玩具小車，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嘴里含糊地喊著“媽媽”。
周圍人來人往，卻沒有人為他停留。
林呦呦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昨天那個遞給她紙巾的小女孩，想起那束短暫的、卻無比珍貴的微光。
走開，不關你的事。你連自己都顧不好。
可是……他看起來那么無助，就像昨天的我。
內(nèi)心經(jīng)歷著短暫的天人交戰(zhàn)。最終，一種陌生的沖動壓過了慣性的恐懼。她攥了攥手心，慢慢挪了過去，在小男孩面前蹲了下來。
這個高度，讓她不必俯視，也避免了直接的目光接觸，讓她感覺稍微安全一點。
“……你，找不到媽媽了嗎？”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男孩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她，點了點頭，哭得更委屈了。
林呦呦猶豫了一下，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干凈的紙巾——這是她習慣性隨身攜帶的“盔甲”之一——笨拙地，卻極其輕柔地替他擦去臉上的淚痕。
“不，不哭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溫和，“媽媽……媽媽一定在找你。我，我?guī)闳フ夜ぷ魅藛T，用廣播……好不好？”
她的話語依舊磕絆，語調(diào)也有些生硬，但那份試圖安撫的意圖，卻清晰地傳遞了出去。
小男孩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變成了小聲的抽噎，濕漉漉的大眼睛依賴地看著她。
她鼓起勇氣，向小男孩伸出手。小男孩遲疑了一下，用沾著淚痕的小手，信任地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那溫熱的、柔軟的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林呦呦。一種奇異的、被需要的感覺，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牽著男孩，走向服務臺。每一步都依舊有些僵硬，但步伐卻比平時要堅定些許。
通過廣播，男孩的媽媽很快急匆匆地趕來了。那是一位面容焦急的年輕母親，看到孩子，立刻沖過來一把抱住。
“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姑娘！”年輕母親連聲道謝，語氣里充滿了真摯的感激，“我一轉(zhuǎn)身他就不見了，嚇死我了！”
林呦呦站在原地，面對這直白的感謝，再次感到無所適從。她慌亂地搖了搖頭，嘴唇動了動，想說“不客氣”，卻最終沒能發(fā)出聲音，只是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那位母親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沒有再過多寒暄，只是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抱著孩子離開了。
躲回熟悉的貨架后面，林呦呦背靠著冰冷的金屬架，心臟還在砰砰直跳。臉上因為剛才的互動而微微發(fā)燙，但這一次，感覺并不全是糟糕的。
她攤開手掌，仿佛還能感受到小男孩手指那柔軟的觸感和溫度。
原來，伸出援手，是這樣的感覺。
原來，我這樣笨拙的人，也能……幫助到別人嗎？
原來，被人真心感謝，心里會……有點暖。
這種陌生的、微小的暖意，像一顆被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開了一圈又一圈細微的漣漪。
她依舊害怕人群，害怕交流。但這一次微不足道的經(jīng)歷，像在她黑暗的內(nèi)心世界里，點燃了一盞小小的、搖曳的，卻無比堅定的燭火。
它的光芒雖弱，卻足以讓她看清——這個世界，并非只有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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