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都城,夜風仍帶著桃李殘香。永安門長廊幽暗,風燈半明半滅,燈芯噼啪炸出一?;鹦?,映出斑駁的磚影。
小婢女阿梨端著鎏金漆盤,腳步急促卻輕得像貓。盤上覆著一方朱紅錦帕,帕下是那塊羊脂玉佩——先皇后遺賜,公主自小佩在腰間,從未離身。明日迎親大典,阿梨被吩咐把它擦得雪亮,討個“平安成雙”的彩頭。
拐角處,鼓樓上三更鑼響,阿梨心頭一跳,腳下一絆,漆盤脫手。玉佩在空中劃出半弧,撞在石地,“當啷”一聲脆裂成三瓣。
阿梨跪倒,指尖觸及碎玉,涼意直透骨髓。未及驚呼,暖閣門扉“吱呀”被推開。慕清漣披月白寢衣,烏發(fā)垂腰,燈火在她眸里碎成寒星。她俯身拾起最大的一塊碎玉,指腹被鋒口劃破,血珠滾落,沁入玉縫,更襯得那抹朱紅刺眼。
遠處皇城鼓樂隱隱,那是異國迎親的先行儀仗。再過兩個時辰,她就要坐上鳳輦,遠嫁千里。
慕清漣凝視碎玉,唇角浮起極淡的笑:“原來連它也不愿我去?!?/p>
阿梨顫聲請罪。慕清漣卻抬手,示意噤聲。風燈再晃,燈影里忽多了一道青衫身影。
來人單膝叩地,聲音壓得很低:“屬下來遲?!?/p>
燈火映出一張少年侍衛(wèi)的面孔:眉目英挺,膚色微褐,腰懸短劍,背脊筆直如刃。慕清漣怔了一瞬:“母后留給我的暗衛(wèi)?”
“謝輕執(zhí)?!鄙倌晏а?,眸色深而靜,“今后,公主的命就是我的命?!?/p>
阿梨呆住。謝輕執(zhí)掌心攤開,一方素帕,上以血寫著“逃”字。慕清漣未接帕,只把碎玉遞過去:“替我補好它,再替我斷一條路。”
謝輕執(zhí)指腹撫過裂紋,聲音輕得像風:“補玉需血,開路需命——公主要哪一樣?”
慕清漣抬眸,眸中燃起不顧一切的亮:“我兩樣都要?!?/p>
少年笑了,笑意一閃即逝。他收好碎玉,起身掠上屋脊,青衫一晃,消失在春夜深處。
阿梨回神,膝行收拾碎玉。慕清漣卻握住她手腕,聲音低而溫柔:“阿梨,明日你隨我出宮,做我的眼睛?!?/p>
風燈復明,碎玉在掌心微顫,像一顆早醒的心。
遠處鼓樂更近,紅燈十里,卻照不進這一方幽暗長廊。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