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錢,季梨頂著滾燙的額頭,一路跌跌撞撞沖進醫(yī)院,咬牙把救命的錢匯了回去。
身體沉得像灌了鉛,她強撐著走出醫(yī)院大門,眼前猛地一黑,整個人軟軟栽倒在地。
再醒來時,消毒水的氣味鉆進鼻腔。模糊的視線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推門而入。
逆光中,他胸牌上“許文”兩個字格外清晰。
“醒了?”男人的聲音溫和得像春日的溪流。
季梨怔住了——這張臉,這個聲音……是那個雨天,把傘塞給她的陌生人。
“這瓶點滴打完就可以回去了?!痹S文檢查完輸液瓶,轉(zhuǎn)身要走。
“文醫(yī)生?!奔纠孑p聲喚道。
許文腳步一頓。從來沒人這樣叫他,都是“許醫(yī)生”。
他回身,目光柔和:“怎么了?”
季梨蒼白的嘴唇扯出個笑:“謝謝你的傘?!?/p>
許文這才認出這張毫無血色的臉,恍然一笑:“不客氣?!?/p>
那個笑容像穿透陰云的陽光,猝不及防照進季梨心里,讓她冰涼的手腳都暖了起來。
季梨走出醫(yī)院對,夜色已沉沉壓下。路過街角郡家暖黃燈光的面包店,她瞥見店員正在處理當日未售完的面包。
腳步不由得一頓,那些即將被丟棄的松軟面包,對她而言卻是能省下幾頓飯錢的珍寶。
她快步上前輕聲詢問,將紙袋小心翼翼地抱在懷里。從那天起,這家面包店打烊前的燈光,總會照亮她準時出現(xiàn)的身影。
關(guān)于她為錢讓陽兆平射擊頭頂蘋果的傳聞,早已在許辰那幫紈绔子弟的圈子里發(fā)酵成辛辣談資。
此刻在迷離的燈光下,又有人想見識這個“要錢不要命”的女人能喝到什么程度。
許展慵懶陷在真皮沙發(fā)里,看著季梨為那疊鈔票接連喝下一瓶瓶烈酒,突然抬手屏退了所有人。
“是不是給錢什么都肯做?”他滅煙蒂,陰影隨著腳步將她籠罩在墻角里。
季梨感受到他呼吸里的羞辱,指甲深深餡進掌心,卻仰頭扯出個淺笑:“是?!?/p>
許辰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壓在墻上:“睡你要多少?”
火在胸腔炸開,她卻順勢將發(fā)顫的指尖搭上他的后頸:“五十萬。”
“你也配?”他嗤笑時喉結(jié)滾動。
“許少哪回開酒不超過這個數(shù)?”她睫毛在燈下投出細碎陰影,“還是說....五十萬對你來說也算錢?”
他眼底的玩味突然轉(zhuǎn)為審視:“就這么缺錢? ”
“沒人會和錢過不去?!?/p>
“那就是給錢就能上?”
“目前為止……”她聲音像浸了冰,“只有你提出這么下作的要求。
當微涼的手指探進衣領(lǐng)時,她認命地閉上眼,卻聽見灼熱氣息撲在耳畔:“跟我,你能得到更多?!?/p>
季梨倏地睜大眼晴,瞳仁里還漾著未散的水光:“多少?”
“超出你想象。”
“成交。”她笑出兩個梨渦,眼底卻結(jié)著霜。
次日清晨,許辰和KTV服務(wù)生搞在一起的消息在圈內(nèi)炸開。
別澤看到群消息時剛醒,咖啡杯重重砸在桌上,抓起手機開始連環(huán)奪命call。
許辰睜開眼時,手機屏幕已被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占滿。
無一例外,全在追問他和季梨的緋聞是真是假。他懶得理會,徑直撥通了季梨的電話。
季梨盯著屏幕上閃爍的“財神爺”三個字,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許少,有何吩咐?”
電話那頭傳來許辰滿意的低笑:“等會兒我去接你?!?/p>
“做什么?”她下意識問。
“你不需要問。”他的聲音冷淡。
季梨沉默地掛斷電話,一轉(zhuǎn)身,喬嫣云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后,眼神玩味:“小梨,跟誰打電話呢?男朋友?”
“不是,”季梨輕輕搖頭,“是……財神爺?!?/p>
喬嫣云一臉困惑,還想追問,季梨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
一小時后,黑色法拉利準時停在樓下。季梨換上衣柜里唯一一件白色連衣裙,匆匆下樓。
她習(xí)慣性地拉開后座車門,駕駛座上的許辰不悅地皺眉:“怎么?把我當司機?”
“對不起,我的錯?!奔纠孢B忙道歉,挪到副駕駛座。
剛坐下,指尖突然觸到一件異物。她低頭一看,竟從座椅縫隙里勾出一條紫色蕾絲鏤空內(nèi)褲。
空氣瞬間凝固。
兩人面面相覷,許辰一時失神,險些追尾前車。
季梨嫌棄地將內(nèi)褲丟到腳邊,唇角勾起一抹戲謔:“沒想到,許少好這口。”
許辰耳根泛紅,急忙解釋:“這不是我的!”
季梨表面點頭,心里卻嗤之以鼻——他們這個圈子的人,私生活能亂成什么樣,她再清楚不過。
一路無話。
最終還是季梨打破沉默:“許少,我們要去哪?”
“一個聚會?!痹S辰悶聲回答。
“那我去做什么?”
許辰瞥她一眼:“你現(xiàn)在是我女朋友,就算是假的,也該敬業(yè)點?!?/p>
季梨連連點頭,眼底卻掠過一絲晦暗不明的光。
許辰帶著季梨踏入頂級造型工作室,幾個小時后,鏡中映出脫胎換骨的身影。
季梨如墨長發(fā)被挽成優(yōu)雅的赫本包頭,黑色露背晚禮服勾勒出曼妙曲線,十二厘米的恨天高讓她不得不扶著墻才能站穩(wěn)。
“人靠衣裝?!痹S辰倚在門框上輕飄飄地評價。
季梨指尖擦過裙擺內(nèi)側(cè)的價簽,數(shù)清零的個數(shù)時險些暈厥——十二萬!
她強作鎮(zhèn)定地從包里摸出紙筆,龍飛鳳舞擬了份免責(zé)協(xié)議:“許總,這么貴的衣服得簽個保管協(xié)議?!?/p>
宴會廳水晶燈流轉(zhuǎn)著碎光,當季梨挽著許辰現(xiàn)身時,滿場喧囂驟然沉寂。
驚艷、審視、妒忌各色目光織成密網(wǎng),別澤端著香檳晃過來,吹了聲口哨:“小辣椒打扮起來還挺像樣?”
“你上周帶人上我車了?”許辰冷眼掃過,別澤瞬間遁走。
這時穿著星空裙的易妍艾翩然而至,唇角梨渦淺現(xiàn):“阿辰,這就是你女朋友?好可愛?!?/p>
季梨正局促道謝,許辰突然將她攬入懷中:“是啊?!?/p>
宴會開場后許辰便不知所蹤。季梨躲在甜品區(qū)吃了三份馬卡龍,卻在洗手間遭遇突襲。
門鎖咔嗒落下,刺骨冰水從門縫倒灌,等她渾身濕透地被保潔解救時,整個人像只落湯雞誤入天鵝群。
滿場竊竊私語中,她看見許辰正為易妍艾披上外套,兩人投來的目光同樣冰冷。
原來她不過是刺激前女友的工具人。
正當水珠順著發(fā)梢滴進眼眶時,白色西裝突然隔絕了所有視線。
許文將外套輕輕裹住她顫抖的肩膀,聲音像初融的雪水:“我車里有備用的常服。”
場賓客們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誰不知道許家這兩位同父異母的兄弟向來勢同水火。
許辰捏碎的高腳杯裂開猩紅紋路,而他只是盯著那對離去的身影,眸色沉得能擰出墨來。
夜色濃稠,許文的黑色保時捷靜靜泊在街角,流線型的車身吞噬著周圍的光線。
“防窺玻璃,”他拉開車門,對季梨示意,“換吧?!?/p>
車內(nèi)空間逼仄,季梨接過那件仿佛還帶著體溫的灰色衛(wèi)衣和白色運動褲,迅速換上。
屬于許文的氣息瞬間將她包裹,一種干凈的、帶著雪松般冷冽的味道。
她鉆出車門,夜風(fēng)拂過她微紅的臉頰。
“謝謝你的衣服。”她輕聲道。
許文靠在車邊,剛想說什么,視線卻驟然凍結(jié)。
陰影里,一道頎長身影一步步走來。許辰站在慘白路燈下,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那雙眼眸死死鎖在季梨身上的衣服,最終落在許文臉上。
他勾起唇角,笑意淬冰:“我的東西,就那么讓你惦記?”
空氣瞬間繃緊。
許文沒說話,只是默然上前半步,將季梨嚴實地護在自己投下的陰影里。
他寬闊的背脊隔斷了許辰冰冷的視線,那一刻,季梨清晰聽見自己失控的心跳,擂鼓般撞擊著耳膜。
下一秒,天旋地轉(zhuǎn)。
許辰一把將她扛上肩頭,粗暴地塞進旁邊的法拉利副駕。
“你瘋了!”季梨驚呼。
回應(yīng)她的是引擎野獸般的咆哮。許辰一腳油門,跑車如離弦之箭撕裂夜幕。
車窗外的世界瘋狂倒退,模糊成一片霓虹彩線。季梨死死攥緊安全帶,指節(jié)發(fā)白,感受著每一次驚心動魄的漂移和幾乎要將她撕碎的超重感。
跑車最終在一處荒涼公路邊急剎停下,四周是沉寂的曠野和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下車?!彼穆曇衾涞脹]有一絲溫度。
季梨還沒從極速的眩暈中回過神,車門已被猛地拉開。一股蠻力將她拽出車外,她踉蹌幾步勉強站穩(wěn)。
“許辰!”
回答她的是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和絕塵而去的猩紅尾燈。冰冷的夜風(fēng)瞬間包裹住她,四周只有風(fēng)吹過荒野的嗚咽。
她被扔在了三更半夜的荒郊野外。
“許辰!你這個瘋子!有?。?!”她沖著黑暗聲嘶力竭地大喊,回應(yīng)她的只有空曠的回音。
顫抖著掏出手機,屏幕左上角——無服務(wù)。絕望像冰冷的海水漫過腳踝。
她咬緊牙關(guān),借著微弱得可憐的月光,沿著公路邊緣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高跟鞋早就磨破了腳踝,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不敢停,背后的黑暗像張開的巨口。樹枝的怪影、莫名的聲響,都能讓她驚出一身冷汗。
走到東方既白,走到雙腿失去知覺,才終于看到城市的輪廓。
推開宿舍門,天光已大亮。季梨像一縷游魂癱倒在床上,連指尖都無力動彈。
“小梨!”喬嫣云驚呼著沖過來,看到她狼狽的樣子倒吸一口涼氣。
當她小心脫下季梨的鞋襪,那雙原本白皙嬌嫩的雙腳早已血肉模糊,水泡破裂,血水粘著沙礫,猙獰可怖。
喬嫣云立刻翻出藥箱,動作輕柔又迅速地為她清理傷口。
碘伏觸碰到傷口的刺痛讓季梨瑟縮了一下,但身體上的疼痛,遠不及昨夜被拋棄在無邊黑暗中的萬分之一。
喬嫣云替季梨請了假,端著酒推開包廂門時,恰好聽見幾個客人交頭接耳。
“聽說了嗎?季梨成許辰的妞了?!?/p>
這句話像一桶冰水,猝不及防從頭頂澆下,凍得她渾身發(fā)冷。
她不敢相信,一路跑回宿舍,搖醒還在熟睡的季梨,聲音發(fā)顫:
“他們說……你和許辰在一起了?”
季梨睡眼惺忪,含糊地嘟囔:
“沒有……我瘋了嗎?”
喬嫣云心頭一松,替她掖好被子,輕聲說:“睡吧?!?/p>
可沒安靜多久,許辰又來了。
無良老板推著喬嫣云去叫醒季梨,季梨一聽“許辰”兩個字就炸了:
“不干了!誰愛去誰去!”
說完蒙頭繼續(xù)睡。
包廂里,許辰左等右等等不到人,耐心耗盡,一把摔了酒杯:
“季梨再不來,我讓你們店今晚就關(guān)門!”
老板嚇得連滾帶爬沖進宿舍,幾乎要跪下來求她。
季梨赤著腳,散著發(fā),一身怒氣沖進包廂,不等許辰開口,
抄起一杯酒直接潑在他臉上——
全場死寂。
許辰緩緩抹去臉上的酒漬,聲音冷得像刀:
“你活夠了?”
季梨紅著眼,什么都不管了:
“是!我活夠了!反正也活不久了,你看我不順眼,現(xiàn)在就殺了我??!”
她轉(zhuǎn)身就走。
許辰怔在原地,下一秒猛地起身追了出去。
宿舍里,季梨一邊哭一邊收拾行李,腳底被碎玻璃劃破,血跡斑斑。
許辰看著她流血的腳,語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你昨晚……怎么回來的?”
季梨不理。
他又開口:“你不要錢了?”
她終于停下,蹲在地上抽泣,瘦小的肩膀止不住地顫抖。
許辰沉默地看著她,最終轉(zhuǎn)身,一步步離開。
第二天,季梨遞了離職信,拉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店門外。
季梨拖著行李箱,在公交站臺的長椅上坐下。
手機屏幕亮起,是喬嫣云的短信:“找不到工作就回來吧?!敝讣鈶以诨貜?fù)鍵上,最終只是熄滅了屏幕。
一個月前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她拖著行李箱,餓得幾乎暈倒在這個車站。
就在那時,她看見了被醉漢糾纏的喬嫣云。本不想多管閑事,誰知喬嫣云突然躲到她身后。季梨抬起眼,那冰冷的目光讓醉漢訕訕離去。
得知季梨無處可去,喬嫣云把她招進KTV當服務(wù)員,給了她一個落腳處。
季梨是感激的,但日夜顛倒的工作、魚龍混雜的環(huán)境,很快讓她的身體發(fā)出警報。
她攢錢租下最小最破的單間,在便利店找了收銀的工作。
平靜度過一個月,喬嫣云偶爾還會聯(lián)系。說起在KTV最大的心愿是“釣個金龜婿”,季梨笑她白日做夢,喬嫣云卻不以為然。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財神爺”三個字。
季梨愣了一秒,喬嫣云說那天以后他再沒出現(xiàn)過,她也早就不關(guān)心了。
指尖輕點刪除聯(lián)系人,再抬頭時,卻看見一身灰色休閑服的許辰就站在便利店門口。
四目相對,空氣凝固。
季梨先移開視線,許辰走進來,拿了幾袋面包結(jié)賬。掃碼、裝袋、找零,她動作流暢得像個機器。
許辰唇動了動,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推門離去。
自始至終,季梨再沒看他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