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的夏末，格爾木的風少了幾分凜冽，多了些干燥的暖意。療養(yǎng)院的院子里，霍玲正抱著剛滿一歲的阿念，逗她玩手里的撥浪鼓——小丫頭穿著淺青色的小褂子，肉乎乎的小手攥著鼓柄，笑得露出沒長齊的乳牙，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張起靈站在不遠處的石階上，目光落在阿悠晃動的小身影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那是他每次心緒微動時才會有的小動作。

陳文錦站在走廊的陰影里，看著這一幕，眼底的溫柔漸漸被一層沉重的憂慮覆蓋。這些日子，考古隊的氛圍越來越緊繃，西沙海底的線索指向愈發(fā)復(fù)雜，她隱約察覺到，一場無法避開的風波正在靠近。她低頭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舊鐲子——那是母親留給她的，也是將來要傳給阿念的念想——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向正在整理古籍的吳三省和解連環(huán)。

“三省，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标愇腻\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吳三省放下手里的冊子，見她神色凝重，便拉著解連環(huán)一同走到僻靜的房間里。門剛關(guān)上，陳文錦就紅了眼眶，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三省，你和連環(huán)，可不可以將阿悠帶回吳家？”

吳三省愣住了，解連環(huán)也皺起眉頭：“文錦，怎么突然說這個？咱們不是說好，等這次的事了，就帶阿悠回北京過安穩(wěn)日子嗎？安穩(wěn)日子怕是等不到了?！标愇腻\別過臉，望著窗外阿念的笑聲傳來的方向，語氣里滿是無奈，“最近隊里的動靜越來越不對勁，我總覺得，我們要面對的，比想象中更危險。阿悠還小，她不能留在這兒，不能跟著我們蹚這趟渾水。吳家有二白在，能護她周全，讓她像個普通孩子一樣長大，這比什么都重要?！?/p>

她的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吳三省沉默了許久，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他何嘗不想讓女兒留在身邊，可他更清楚陳文錦的顧慮，也明白眼下的處境容不得半分僥幸。最終，他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啞著嗓子點頭：“好，我聽你的。我會把阿悠安全帶回吳家，交給二哥照看?！?/p>

解連環(huán)拍了拍吳三省的肩膀，看向陳文錦：“文錦，你放心，我會跟著三省一起送阿悠回去，路上絕不會出任何差錯。等將來事情平息了，咱們再接阿念回來。”

決定既定，離別的氛圍很快籠罩了療養(yǎng)院。當天傍晚，霍玲抱著阿悠，聽陳文錦說出這個決定時，手里的撥浪鼓“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抱緊阿悠，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文錦，就不能再等等嗎？阿悠還這么小，她離開我們，會哭的……”

阿悠似乎察覺到了大人的情緒，伸出小手摸了摸霍玲的臉頰，咿咿呀呀地叫了一聲“姨”。這一聲軟糯的呼喚，讓霍玲哭得更兇了。她把臉埋在阿念的頸窩里，聲音哽咽：“阿悠，姨姨舍不得你……你到了吳家，要乖乖的，記得姨姨給你唱的漁歌好不好？”

張起靈是最后一個來見阿悠的。他走到霍玲身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從她懷里接過阿念。小丫頭似乎很喜歡他身上干凈的氣息，一點也不鬧，反而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料，把小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張起靈低頭看著懷里的小不點，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柔和，他用指腹輕輕擦去阿念嘴角的口水，動作輕得像在呵護一件稀世珍寶。

他沒說一句話，卻用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小的東西——那是一枚用獸骨打磨成的小麒麟吊墜，線條簡單卻透著古樸的質(zhì)感。他把吊墜輕輕掛在阿念的脖子上，手指在她柔軟的頭發(fā)上輕輕碰了一下，像是在做一個無聲的告別。

陳文錦看著這一幕，別過臉擦了擦眼淚。她知道，這個決定對所有人來說都太殘忍，可她別無選擇。她只能在心里默念：阿悠，對不起，等媽媽把所有事情處理好，一定去找你。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吳三省和解連環(huán)就抱著熟睡的阿悠，踏上了離開格爾木的路?；袅嵴驹诏燄B(yǎng)院的門口，看著車子揚起的塵土，直到再也看不見蹤影，才蹲在地上失聲痛哭。張起靈站在她身后，望著遠方，手里還攥著阿悠昨晚玩過的撥浪鼓，那是霍玲哭著塞給他的——“小哥，你替我留著，等阿悠回來，再給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