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鏈帶著銹跡摩擦的澀響,齊衍每往下爬一步,那股腥臭味就濃重一分。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將光線完全吞噬,他只能憑著手里手電筒微弱的光束辨認(rèn)方向,光束所及之處,全是潮濕的石壁,壁面上布滿了指甲抓撓的痕跡,深可見骨,像是有什么東西曾在這里瘋狂掙扎。
“下面到底是什么?”白飛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抑制不住的顫抖。他緊抓著鐵鏈,腳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滑膩的東西,嚇得差點松手。
喬琳緊隨其后,放大鏡被她牢牢攥在手心,鏡片反射著微弱的光:“聽聲音……像是某種生物的呼吸聲。”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而且不止一個。”
齊衍的心跳越來越快,手電筒的光束突然晃過一團(tuán)懸掛在半空的東西。那東西足有磨盤大小,通體漆黑,表面覆蓋著粘液,像一團(tuán)巨大的肉瘤,肉瘤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孔,每個小孔里都嵌著一只眼睛——有人類的,有動物的,甚至還有昆蟲的復(fù)眼,此刻都在黑暗中幽幽地亮著,齊刷刷地看向他。
“那是……”齊衍的喉嚨發(fā)緊,手電筒差點脫手。
“別碰它們。”路塵淵的聲音從下方傳來,他已經(jīng)先一步到達(dá)了地下室底部,銀劍的光芒在黑暗中劃出一道冷弧,“這些是‘視覺寄生體’,會鉆進(jìn)人的眼睛里,吞噬宿主的視覺神經(jīng)。”他頓了頓,補充道,“第一世,有個玩家好奇摸了一下,結(jié)果第二天眼睛里就長出了這種東西?!?/p>
齊衍趕緊移開視線,加快速度往下爬。雙腳終于踩到實地時,他才發(fā)現(xiàn)地下室比想象中更大,像是個被廢棄的實驗室。四周散落著破碎的玻璃器皿,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灰塵里混雜著暗紅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
最里面的墻角立著一排鐵籠,籠子上布滿了鐵銹,其中一個籠子的欄桿被硬生生掰斷,斷口處殘留著深綠色的抓痕。籠子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堆發(fā)霉的稻草,稻草上沾著幾片撕碎的白大褂布料。
“這里以前是關(guān)押實驗體的地方?!眴塘斩紫律?,用放大鏡查看地上的血跡,“血跡的氧化程度顯示,至少有三個月沒人來過了?!?/p>
白飛突然指向?qū)嶒炇抑醒氲氖中g(shù)臺:“你們看那個!”
手術(shù)臺上躺著一個被白布覆蓋的東西,輪廓像是個人形。白布上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發(fā)出“嘀嗒、嘀嗒”的聲響,在寂靜的地下室里顯得格外清晰。
路塵淵握緊銀劍,緩緩走上前。他的動作很輕,腳步聲幾乎被血跡滴落的聲音掩蓋。走到手術(shù)臺前,他猛地掀開了白布——
白布下面不是尸體,而是一個巨大的玻璃培養(yǎng)艙。艙里灌滿了淡綠色的液體,液體里漂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無數(shù)根透明的管線從培養(yǎng)艙連接到墻壁里,管線里流淌著暗紅色的液體,像是在輸送血液。
培養(yǎng)艙的表面布滿了裂紋,淡綠色的液體正從裂紋中緩緩滲出,在手術(shù)臺積成一灘,散發(fā)出刺鼻的消毒水味。
“這就是……母體?”齊衍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他看著培養(yǎng)艙里的人形輪廓,莫名覺得那東西正在看著自己,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路塵淵的臉色異常凝重:“不對。第一世的母體是沒有固定形態(tài)的,更像是一團(tuán)有意識的粘液?!彼焓钟|摸培養(yǎng)艙的玻璃壁,指尖剛碰到,培養(yǎng)艙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淡綠色的液體開始沸騰,里面的人形輪廓劇烈扭動,管線里的暗紅色液體流速驟然加快,發(fā)出“滋滋”的聲響。培養(yǎng)艙表面的裂紋越來越多,“咔嚓”一聲,一道巨大的裂痕貫穿了整個艙體!
“后退!”路塵淵一把將齊衍拽到身后。
就在這時,培養(yǎng)艙里的人形輪廓突然抬起頭,撞向玻璃壁?!芭椤钡囊宦暰揄?,培養(yǎng)艙徹底碎裂,淡綠色的液體噴涌而出,濺了他們一身。
液體帶著刺骨的寒意,齊衍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的褲腿上沾了幾滴,接觸到液體的皮膚瞬間泛起一層紅疹,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這液體有腐蝕性!”他趕緊往后退。
培養(yǎng)艙的碎片中,一個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那確實是個人形,卻比正常人類高大許多,足有兩米多高。它的皮膚呈現(xiàn)出詭異的半透明狀,能清晰地看到皮下跳動的血管和蠕動的內(nèi)臟。它沒有臉,原本該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一個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不斷滲出淡綠色的粘液。
最可怕的是它的四肢——手臂和腿都像是被強(qiáng)行拉長的,關(guān)節(jié)處扭曲成詭異的角度,手指和腳趾的尖端長著黑色的利爪,利爪上還沾著未干的液體。
“這到底是什么怪物……”白飛的聲音都在發(fā)飄,消防斧在他手里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那怪物似乎還沒完全蘇醒,它晃了晃腦袋,黑洞洞的窟窿轉(zhuǎn)向齊衍他們的方向,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在呼吸。
突然,它的身體劇烈抽搐起來,皮膚下的血管一根根凸起,顏色從鮮紅變成了深紫。它的體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原本兩米多高的身體瞬間長到了三米,背部裂開幾道口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骨刺。
“它在變異!”喬琳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慌,“是因為狩獵時間提前了!”
怪物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黑洞洞的窟窿里噴出一股淡綠色的霧氣。霧氣所過之處,地上的血跡瞬間變成了黑色,玻璃碎片開始融化,發(fā)出刺鼻的氣味。
“屏住呼吸!”路塵淵大喊,同時從口袋里掏出四個黑色的口罩扔給他們,“這霧氣有劇毒!”
齊衍趕緊戴上口罩,剛系好帶子,怪物就已經(jīng)朝他們撲了過來。它的速度快得驚人,帶起的勁風(fēng)掀翻了旁邊的鐵籠,籠子撞在石壁上,發(fā)出“哐當(dāng)”的巨響。
路塵淵的反應(yīng)更快,他拉著齊衍往旁邊一閃,怪物的利爪擦著齊衍的肩膀掠過,抓在石壁上,硬生生摳下一大塊石頭。
“它的目標(biāo)是你!”路塵淵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齊衍心里一驚,他不明白為什么這怪物會盯上自己。難道是因為自己的體質(zhì)特殊?還是有其他原因?
沒等他想明白,怪物已經(jīng)再次撲來。這次它的目標(biāo)很明確,就是齊衍。利爪帶著風(fēng)聲,直取他的面門。
“小心!”白飛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舉著消防斧就朝怪物的腿砍去。消防斧砍在怪物的皮膚上,發(fā)出“鐺”的一聲脆響,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怪物被激怒了,它猛地轉(zhuǎn)身,長尾(不知何時長出來的)一甩,狠狠抽在白飛胸口。白飛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抽飛出去,撞在鐵籠上,“哇”地吐出一口血,手里的消防斧也掉在了地上。
“白飛!”喬琳臉色一變,想去扶他,卻被怪物的另一道長尾攔住。
齊衍趁機(jī)吹響了鎮(zhèn)魂哨。尖銳的哨聲在地下室里回蕩,怪物的動作猛地一頓,它捂住腦袋,發(fā)出痛苦的嘶吼,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有效!”齊衍大喜,更加用力地吹響口哨。
怪物的皮膚開始出現(xiàn)裂紋,淡綠色的粘液從裂紋中滲出,滴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它的嘶吼聲越來越凄厲,黑洞洞的窟窿里噴出更多的霧氣,整個地下室都彌漫著刺鼻的氣味。
路塵淵抓住這個機(jī)會,銀劍出鞘,劍光如練,直刺怪物的胸口。銀劍沒入怪物的身體,發(fā)出“嗤啦”的聲響,像是在切割某種韌性極強(qiáng)的東西。
怪物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它猛地抓住銀劍的劍身,用力一掰,銀劍竟然被它硬生生掰斷了!
路塵淵臉色一變,迅速后退,手里只剩下半截劍柄。
怪物拔掉胸口的斷劍,傷口處的綠色粘液迅速凝固,堵住了傷口。它看向路塵淵,黑洞洞的窟窿里似乎閃過一絲嘲諷,然后再次轉(zhuǎn)向齊衍,猛地?fù)淞诉^來。
齊衍的口哨還在繼續(xù),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體力正在快速流失,頭暈?zāi)垦5母杏X再次襲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怪物的身影在他眼中變成了好幾個重影。
“齊衍!”路塵淵大喊,想沖過來幫忙,卻被怪物的長尾纏住了腳踝,拖倒在地。
怪物的利爪越來越近,齊衍甚至能看到利爪上閃爍的寒光和滴落的毒液。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想這次可能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齊衍睜開眼,看到喬琳不知何時撿起了一塊培養(yǎng)艙的碎片,碎片上還沾著淡綠色的液體。她用盡全身力氣,將碎片狠狠刺進(jìn)了怪物的眼睛(如果那窟窿能算眼睛的話)。
怪物發(fā)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嘶吼,它瘋狂地?fù)]舞著利爪,喬琳被它的勁風(fēng)掃中,撞在石壁上,暈了過去。
但它的動作也明顯遲緩了許多,黑洞洞的窟窿里流出墨綠色的液體,像是在流血。
齊衍抓住這個機(jī)會,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鎮(zhèn)魂哨塞到嘴里,吹出了最響亮的一聲哨音。
“嗡——”
哨聲像是一道無形的利刃,瞬間穿透了怪物的身體。怪物的身體猛地僵住,然后開始寸寸碎裂,淡綠色的粘液濺得到處都是,最后化作一灘綠色的液體,滲入地下,消失不見。
地下室終于恢復(fù)了平靜,只剩下濃重的腥臭味和眾人粗重的喘息聲。
齊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鎮(zhèn)魂哨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他看向路塵淵,對方正掙扎著解開腳踝上的長尾(已經(jīng)變成了僵硬的黑色物質(zhì)),臉上沾著綠色的粘液,卻依舊眼神明亮地看著他。
“你沒事吧?”路塵淵一瘸一拐地走過來,蹲下身檢查他的情況,指尖觸碰到他胳膊上的紅疹時,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液體的腐蝕性很強(qiáng),得趕緊處理?!?/p>
齊衍搖搖頭,看向昏迷的喬琳和白飛:“先看看他們怎么樣了?!?/p>
路塵淵檢查了一下,松了口氣:“喬琳只是被撞暈了,沒什么大礙。白飛傷得重些,但沒有生命危險。”他從背包里拿出急救包,開始給白飛處理傷口。
齊衍這才注意到路塵淵的背包,之前在古宅和商場都沒看到他背包,不知道什么時候背上的。背包鼓鼓囊囊的,似乎裝了不少東西。
“你的背包……”
“第一世準(zhǔn)備的?!甭穳m淵頭也不抬地說,語氣自然得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里面有急救用品、食物、水,還有一些對付感染者的道具?!彼D了頓,補充道,“知道你肯定會到處亂闖,沒這些東西可不行?!?/p>
齊衍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臉上卻有些發(fā)燙:“誰、誰亂闖了……”
路塵淵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是是是,我們齊衍最乖了。”
齊衍拍開他的手,別過臉去,卻忍不住偷偷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世界交流面板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玩家“夜梟”:警告!城市中心出現(xiàn)大量變異感染者!凈化裝置可能已經(jīng)被破壞!】
緊接著,更多的消息涌了出來:
“我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像潮水一樣往這邊涌!”
“凈化裝置被破壞了?那我們還怎么通關(guān)?”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等等!有人知道‘鑰匙’嗎?我剛才在一個廢棄的研究所里看到了關(guān)于‘鑰匙’的記載,說鑰匙能控制母體!”
齊衍的目光猛地一凝。鑰匙?他們手里的黃銅鑰匙?
他看向路塵淵,對方也看到了那條消息,臉色變得異常凝重:“看來,這把鑰匙的作用,比我們想象的更重要?!?/p>
就在這時,地下室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鐵鏈晃動的“嘩啦”聲,像是有人正在快速下來。
路塵淵瞬間警惕起來,將齊衍護(hù)在身后,手里緊緊攥著半截斷劍。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地下室的入口處,手電筒的光束晃了晃,照亮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臉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一張緊抿的嘴唇和線條凌厲的下頜。他的手里拿著一把手術(shù)刀,刀身閃著寒光,手腕上戴著一個紅色的手環(huán)。
“好久不見,路塵淵?!蹦腥说穆曇魩е唤z沙啞,像是刻意變過聲,“還有……齊衍。”
他竟然認(rèn)識他們?
路塵淵的身體瞬間繃緊,眼神冰冷得像要結(jié)冰:“是你?!?/p>
男人輕笑一聲,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扔給齊衍。
齊衍接住一看,心臟猛地一縮——
那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兩個少年在游樂園里的合影,一個穿著白襯衫,手里拿著兩個棉花糖,另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手里拿著兩張過山車的票。陽光燦爛,兩個少年笑得眉眼彎彎,正是他和路塵淵在記憶碎片里看到的畫面。
“你到底是誰?”齊衍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齊衍手里的黃銅鑰匙:“把鑰匙給我,我可以告訴你們凈化裝置的真正位置,還可以告訴你們……齊衍為什么會被母體盯上?!?/p>
他的話像一顆炸彈,在齊衍心里炸開。
他為什么會被母體盯上?這和他的體質(zhì)有關(guān)嗎?還是和他與路塵淵的過去有關(guān)?
路塵淵的眼神更加冰冷,他往前一步,擋在齊衍身前:“別想?;??!?/p>
男人似乎毫不在意,他靠在石壁上,手術(shù)刀在指尖轉(zhuǎn)了個圈:“我沒?;印D銈兛梢圆幌嘈盼?,但狩獵時間已經(jīng)開始了,外面的感染者正在變異,你們覺得能在地下室躲多久?”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齊衍身上,“而且,你不想知道真相嗎?關(guān)于你和路塵淵的第一世,關(guān)于你為什么會進(jìn)入這個游戲……”
齊衍的心跳越來越快,他看向路塵淵,對方的臉色凝重,顯然也在猶豫。
這個戴面具的男人,到底是誰?他為什么會知道這么多?他說的是真的嗎?
齊衍握緊了手里的黃銅鑰匙,感覺鑰匙的溫度似乎越來越高,像是在呼應(yīng)著什么。
他該相信這個男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