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不在的眼睛(鹽選風(fēng)格中篇·全稿)
第一章 彈珠
凌晨三點的樓道還浸著雨味,垃圾桶泛著酸腐的潮氣,我蹲在地上扒拉半宿,指尖終于勾到那張皺巴巴的報銷單——米黃色的紙角沾了菜湯,打印的“¥386.5”卻亮得扎眼,這是我這個月的飯補,丟了就得連著吃一周泡面。
“可算找著了?!蔽宜闪丝跉?,剛要把單子塞進兜里,余光里突然滾來道透明的光。
是顆玻璃彈珠。
指甲蓋大小的珠子在潮濕的水泥地上轉(zhuǎn)了半圈,“咔嗒”一聲磕在我運動鞋尖,停住了。珠子里裹著點細碎的銀箔,在聲控?zé)魬K白的光線下晃了晃,像只瞇起的眼睛。
“哪個熊孩子亂扔?xùn)|西。”我踢開彈珠,攥著報銷單往三樓走。腳剛踏上第一節(jié)臺階,后頸突然漫過一陣涼意——不是樓道穿堂風(fēng)的冷,是帶著點溫度的、像有人對著我領(lǐng)口輕輕吹了口氣的暖涼。
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我猛地回頭,聲控?zé)暨€亮著,垃圾桶邊空空蕩蕩,只有被我踢開的彈珠不見了蹤影。樓梯轉(zhuǎn)角的窗戶沒關(guān),雨絲飄進來打在扶手上,濺起的水花倒像是誰踩過的腳印。
“神經(jīng)病?!蔽掖炅舜旰箢i,快步走到302門口,掏鑰匙時手都在抖。鑰匙插進鎖孔轉(zhuǎn)了兩圈,門“吱呀”開了的瞬間,客廳的燈“啪”地滅了。
屋里黑得發(fā)沉,我摸黑往開關(guān)的方向走,指尖剛碰到冰涼的面板,余光突然瞥見沙發(fā)上蜷著個黑影。
那黑影不大,蜷在沙發(fā)角落,輪廓像個人。
“誰?!”我嗓子發(fā)緊,伸手抓過門口的鞋架——塑料架子上還掛著兩雙臟襪子,我不管不顧地朝黑影砸過去?!斑旬敗币宦?,鞋架撞在沙發(fā)扶手上,襪子掉了一地,可那黑影紋絲沒動。
我摸出手機按亮手電筒,光束掃過去的瞬間,胃里猛地一縮。
沙發(fā)上哪是什么人,是個半舊的布偶。布偶穿的藍色襯衫和我身上這件一模一樣,連袖口磨破的毛邊都分毫不差,更讓人發(fā)毛的是,布偶的臉——縫著兩顆黑紐扣當眼睛,嘴角用紅絲線縫成笑的形狀,而它的脖子上,正掛著那顆消失的玻璃彈珠。
手機光晃了晃,我好像看見布偶的黑紐扣眼睛“眨”了一下。
我不敢再看,抓起布偶就往門外沖,狠狠扔進樓下的垃圾桶,回屋反鎖了三道門,裹著被子縮在床角,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著。
第二章 第二雙眼睛
早上七點,鬧鐘響的時候我還在做夢——夢里全是那顆玻璃彈珠,滾來滾去,最后滾進一雙嵌著彈珠的眼睛里。
我嚇出一身冷汗,洗漱時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窩發(fā)青,下巴上冒出胡茬,活像個熬了三天三夜的賭徒?!皠e自己嚇自己?!蔽遗牧伺哪?,抓上公文包往公司跑。
剛到工位坐下,組長就黑著臉走過來:“老陳,你跟我來趟辦公室?!?/p>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為是上周的方案出了問題,跟著進了辦公室才發(fā)現(xiàn),組長手里攥著手機,屏幕亮著?!澳阕蛲硎遣皇菦]關(guān)直播?”他把手機懟到我面前,“財務(wù)說看到你直播,還問我怎么回事?!?/p>
“直播?”我懵了,“張哥,我哪有那閑錢開直播啊,連會員都舍不得充?!?/p>
“那你自己看?!苯M長點開屏幕上的視頻,我湊過去一看,渾身的血都涼了——視頻里是我出租屋的客廳,鏡頭正對著沙發(fā),而畫面角落,那顆玻璃彈珠正慢悠悠地在地板上滾著。
“這是凌晨三點的錄屏,”組長皺著眉,手指劃到賬號信息頁,“賬號用的是你身份證注冊的,名字叫‘302的眼睛’。你自己看看評論區(qū),都亂成什么樣了?!?/p>
我顫抖著劃開評論區(qū),一條一條往上翻:
“主播人呢?怎么只拍沙發(fā)?”
“剛才鏡頭晃了一下,你們看主播背后——是不是有個黑影?”
“那布偶怎么和主播上次發(fā)的朋友圈照片里穿的衣服一樣?”
“你們注意看地板!有顆彈珠在動!”
“樓上的,我也看到了!彈珠好像在往鏡頭這邊滾!”
最后一條評論是十分鐘前發(fā)的:“主播是不是出事了?鏡頭對著窗戶,對面樓好像有人?!?/p>
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凌晨三點,我明明在樓道里撿報銷單,誰會在我家開直播?還用我的身份證注冊賬號?
“張哥,這不是我弄的?!蔽易ブ謾C,指節(jié)發(fā)白,“我昨晚丟了報銷單,凌晨三點在樓道里找,根本沒開什么直播?!?/p>
組長盯著我看了半天,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最近壓力大,但這種博眼球的事別干,影響不好。你自己處理好,別讓財務(wù)再找過來。”
我渾渾噩噩地走出辦公室,一整天都沒心思工作,滿腦子都是那個直播賬號。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guī)缀跏桥芑爻鲎馕莸摹?/p>
開門的瞬間,我先往客廳掃了一眼——沙發(fā)上空空蕩蕩,沒有布偶,也沒有彈珠。我松了口氣,關(guān)上門,把所有角落都翻了個遍:衣柜、床底、書架、甚至連冰箱后面都沒放過,沒找到攝像頭,卻在床底最里面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
是個紙盒子,鞋盒大小,用膠帶封得嚴嚴實實。我撕開膠帶,打開盒子的瞬間,呼吸都停了——里面是一沓照片,全是我。
有我蹲在垃圾桶邊撿報銷單的背影,有我裹著被子縮在床角的樣子,有我早上在鏡子前刷牙的側(cè)臉,甚至還有我剛才翻床底時的背影。每張照片都拍得很清晰,角度像是從某個隱蔽的地方拍的,而每張照片的右下角,都貼著一顆小小的玻璃彈珠。
我抓起照片,手止不住地抖,突然注意到最后一張照片——拍的是我家的窗戶,窗戶玻璃上反射出一個人影,正舉著相機對準窗戶。
我猛地沖到窗邊,拉開窗簾——對面樓的天臺邊緣,站著個穿黑衣服的人,手里舉著個東西,看形狀像是相機,而他正對著我家的方向。
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在夕陽的光線下,像是有什么亮晶晶的東西,嵌在眼睛里。
是彈珠。
第三章 循環(huán)的彈珠
我抓起手機就報警,手忙腳亂地跟接線員說清楚地址,掛了電話就盯著對面的天臺,生怕那個人跑了。可等警察來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對面天臺上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你確定是在這兒看到人的?”出警的警察拿著手電筒,在天臺上照了一圈,除了幾個空啤酒罐,什么都沒有。
“我確定!”我指著天臺邊緣,“就在那兒,穿黑衣服,舉著相機,眼睛里有彈珠!”
警察皺了皺眉,蹲下來檢查地面,最后在角落里找到個壞掉的玩具相機——塑料外殼裂了,鏡頭也碎了,看起來像是被人扔在這兒很久了?!瓣愊壬?,”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這相機都銹成這樣了,估計是哪個小孩丟的。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出現(xiàn)幻覺了?”
“不是幻覺!”我急了,掏出手機里的直播錄屏和照片,“你看這個,還有這些照片,都是別人拍我的!”
警察看了看手機,又看了看我,嘆了口氣:“這些照片確實有點奇怪,但也不能證明是對面天臺的人拍的。這樣吧,我們幫你在這附近巡邏的時候多留意一下,你自己也注意鎖好門,有情況再給我們打電話。”
警察走后,我一個人站在天臺上,風(fēng)刮得臉生疼。手里攥著那個壞掉的玩具相機,塑料殼子冰涼,我突然想起早上被我扔進垃圾桶的布偶——會不會也和這個相機一樣,是被人故意放在那兒的?
我沒敢再想,快步下樓回了家。剛坐在沙發(fā)上,茶幾上突然“咔嗒”響了一聲。
我猛地抬頭,看見那顆玻璃彈珠正從茶幾的一端滾過來,停在我面前。
就是那顆彈珠——嵌著銀箔,在燈光下像眼睛的那顆。
我盯著彈珠,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像是個循環(huán):凌晨三點的彈珠,沙發(fā)上的布偶,用我身份證注冊的直播賬號,床底的照片,對面天臺上的人……所有的線索都繞著這顆彈珠轉(zhuǎn)。
我抓起彈珠,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事。
那時候我剛高三畢業(yè),成績不好,沒考上大學(xué),爸媽天天在家吵架,我心里煩,就抱著一盒子彈珠去學(xué)校的天臺。那盒彈珠是我攢了半年的,有玻璃的,有塑料的,還有幾顆是小時候爺爺給我的,我一直很寶貝。可那天我看著盒子里的彈珠,突然覺得特別沒用——這些玩意兒不能幫我考上大學(xué),不能讓爸媽不吵架,更不能當飯吃。
“破玩意兒?!蔽易テ饛椫椋活w一顆往樓下扔,邊扔邊罵,“有什么用!”
最后一顆彈珠扔出去的時候,我聽見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天臺的角落里站著個穿黑衣服的男生,低著頭,看不清臉。我當時沒在意,罵了句“看什么看”,就抱著空盒子走了。
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男生的眼睛——好像也嵌著顆彈珠。
我心里一緊,抓起彈珠就往門外沖,往對面的天臺跑。天臺上的風(fēng)更大了,我剛跑到欄桿邊,手腕突然被人攥住,力道大得像鐵鉗。
“你終于發(fā)現(xiàn)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不是我的聲音,卻和我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猛地回頭,看清了對方的臉——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穿著我昨天穿的藍色襯衫,袖口磨破的毛邊都一樣,而他的眼睛里,嵌著那顆玻璃彈珠。
“你是誰?”我掙扎著往后退,手腕被他攥得生疼。
他笑了,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是‘被你丟掉的運氣’啊。”他晃了晃手里的彈珠,那顆彈珠和我手里的一模一樣,“你蹲在垃圾桶邊撿報銷單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現(xiàn)在丟的,和十年前丟的,其實是一樣的東西?”
“我丟什么了?”我咬著牙問。
“你丟了‘想變好的自己’啊。”他湊近我,眼睛里的彈珠晃了晃,“十年前,你覺得彈珠沒用,丟了;現(xiàn)在,你覺得自己沒用,連飯補都要蹲在垃圾桶里撿,連‘想好好吃飯’的念頭都快丟了,不是嗎?”
我愣住了,手里的彈珠差點掉在地上。他說的沒錯——這半年來,我換了三份工作,每份都干不長久,房租快交不起了,飯也只能湊合吃,每天都在想“就這樣吧”,連買顆雞蛋都要猶豫半天。
“所以你就用布偶、直播、照片來嚇我?”我攥緊了拳頭。
“我不是嚇你,”他松開我的手腕,后退了一步,“我是想讓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多像那顆被你扔在垃圾桶里的彈珠——自己都覺得自己沒用。”
第四章 眼睛里的彈珠
我盯著他,突然想起床底照片背面的便簽——是我昨晚寫的,“明天記得買雞蛋,別再吃泡面了”。那時候我還想著要好好吃飯,怎么現(xiàn)在就被他說動了?
“你別想騙我?!蔽彝笸肆艘徊?,“就算我現(xiàn)在過得不好,也不用你這個‘假貨’來管。”
“假貨?”他笑了,從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和我床底找到的一模一樣,“這些照片里的人,是假貨嗎?直播里的你,是假貨嗎?你蹲在垃圾桶里撿報銷單的時候,覺得自己是真貨嗎?”
他的話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突然想起早上組長說的話,想起評論區(qū)里的留言,想起警察懷疑的眼神——我好像真的把自己活成了別人眼里的“笑話”。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攥著彈珠,指尖發(fā)白。
“我要你把丟掉的東西撿回來。”他往前走了一步,眼睛里的彈珠亮了亮,“十年前你丟了彈珠,現(xiàn)在你丟了自己,你得撿回來。”
“怎么撿?”我問。
他沒說話,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往天臺邊緣推。我嚇了一跳,掙扎著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按得死死的?!澳憧聪旅妫彼钢鴺窍?,“你現(xiàn)在就像站在這兒,往前一步是摔下去,往后一步是爬上來——就看你想不想撿回自己了?!?/p>
我往下看,樓下的路燈亮著,行人來來往往,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我突然想起昨天凌晨撿報銷單的時候,雖然覺得委屈,可拿到單子的時候,還是松了口氣——那時候我還想著要好好過,怎么現(xiàn)在就慫了?
“我不想摔下去?!蔽乙е溃崎_他的手,“我想爬上來?!?/p>
他愣了一下,眼睛里的彈珠晃了晃,突然笑了:“那你就得證明給我看?!彼麖目诖锾统鲱w新的彈珠,遞到我面前,“把這個彈珠收好,別再丟了——它就是你想變好的念頭,丟了它,你就真的找不回自己了?!?/p>
我接過彈珠,冰涼的玻璃觸到指尖,突然覺得心里踏實了點?!拔抑懒?。”
他看著我,眼睛里的彈珠慢慢變得透明,最后消失了?!昂煤眠^?!彼牧伺奈业募纾眢w慢慢變得透明,像被風(fēng)吹散的煙,最后只剩下一顆彈珠落在地上。
我蹲下來撿起彈珠,剛站起來,就聽見身后有人喊:“同學(xué),你的彈珠掉了?!?/p>
我回頭,看見高三時的自己正蹲在天臺邊,手里捧著一盒子彈珠,陽光灑在他臉上,眼睛亮得像有光。“別扔了,”他笑著說,“留著吧,說不定以后有用呢?!?/p>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
第五章 不丟的彈珠
那天之后,我把兩顆彈珠串成項鏈,掛在脖子上。每天早上起床,我都會對著鏡子看一眼彈珠,告訴自己“今天也要好好過”。
我換了份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同事都很友好,組長也很照顧我。每天下班,我都會去菜市場買顆雞蛋,煮在泡面里,有時候還會加根火腿腸——慢慢的,我不再吃泡面了,開始學(xué)著自己做飯,雖然只是簡單的番茄炒蛋、青椒肉絲,但吃起來比泡面香多了。
周末的時候,我會去公園散步,有時候會帶著那顆壞掉的玩具相機,找個沒人的地方,試著拍幾張照片。雖然拍得不好,但每次按下快門的時候,都覺得心里很輕松。
有天加班到凌晨,我走在樓道里,看見新入職的實習(xí)生蹲在垃圾桶邊,手里拿著張飯卡,好像是不小心丟進去的。他蹲在那兒,臉漲得通紅,不知道該不該伸手去撿。
我想起了自己撿報銷單的時候,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別蹲這兒了,我?guī)湍隳谩!蔽艺伊烁鶚渲?,把飯卡勾了出來,用紙巾擦干凈遞給她。
“謝謝哥?!彼舆^飯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今天忘帶錢包了,這飯卡要是丟了,這個月就得餓肚子了?!?/p>
我從口袋里掏出顆新的玻璃彈珠,遞給她:“這個給你,別丟了——就當是你的‘好運符’,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別放棄想變好的念頭。”
她接過彈珠,眼睛亮了亮:“謝謝哥,我一定會好好留著的?!?/p>
看著她的背影,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彈珠,突然覺得,那顆被我丟掉又撿回來的彈珠,不僅僅是運氣,更是我自己——是那個曾經(jīng)想放棄,卻又不甘心的自己;是那個蹲在垃圾桶邊撿報銷單,卻還想著“明天要買雞蛋”的自己;是那個終于明白,就算過得不好,也不能丟了“想變好”的念頭的自己。
樓道里的聲控?zé)魷缌?,我掏出手機按亮手電筒,光束里,我看見自己的影子落在地上,脖子上的彈珠晃了晃,像一顆亮著的眼睛。
我知道,這雙眼睛,再也不會消失了。
無處不在的眼睛(鹽選風(fēng)格中篇·全稿)
第六章 彈珠里的光
入職新公司的第三個月,陳默的工位上多了個玻璃罐,里面裝著十幾顆玻璃彈珠——有他從天臺撿回的碎珠片,有逛文具店時隨手買的新珠子,還有實習(xí)生小姑娘回贈的一顆藍底帶白紋的“海洋珠”。
這天加班到八點,辦公室只剩他和新來的策劃小林。小林對著電腦嘆氣,手指不停點著鼠標:“陳哥,這方案改第五遍了,客戶還是說沒‘初心’,我哪知道他要的初心是什么啊?!?/p>
陳默抬頭,看見小林桌角的便利貼寫滿修改意見,末尾畫著個沮喪的表情。他想起半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對著報表改到崩潰,連吃顆雞蛋都要猶豫。他從玻璃罐里挑出顆嵌著銀箔的彈珠,走過去放在小林桌上:“試試從你最初想做的那個點寫起,就像這彈珠,不管滾多遠,里面的光都還在?!?/p>
小林愣了愣,拿起彈珠對著燈光看:“哎?這珠子里的光會動?!痹捯魟偮洌謾C突然響了,是客戶打來的——對方竟說愿意采納最初的方案框架。小林驚喜地抬頭,陳默笑著指了指彈珠:“不是珠子靈,是你沒丟了自己想做的事?!?/p>
下班路過老小區(qū)的便利店,陳默進去買了袋雞蛋。結(jié)賬時,老板娘突然說:“小伙子,上次你幫我撿的那個賬本找到了,就在貨架最底層,多虧你留的便簽提醒?!标惸读算恫畔肫穑现苈愤^時幫老板娘找過丟失的進貨賬本,沒找到就留了張寫著“再看看角落”的便簽。
走出便利店,晚風(fēng)帶著初夏的暖意。路過302樓下的垃圾桶時,陳默下意識看了一眼——垃圾桶旁干干凈凈,只有個小孩蹲在地上撿彈珠,手里捧著個和他當年一模一樣的鐵盒子。小孩抬頭看見他,舉著顆透明珠子問:“叔叔,這顆彈珠好看嗎?我攢了三個月呢?!?/p>
“好看?!标惸紫聛恚瑥目诖锩瞿穷w藍底帶白紋的彈珠,“這個送給你,別輕易丟了?!?/p>
小孩接過彈珠,小心翼翼放進盒子里,蹦蹦跳跳地跑了。陳默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彈珠項鏈——兩顆珠子串在一起,在路燈下晃出細碎的光。他突然想起天臺上那個“自己”說的話,原來“被丟掉的運氣”從不是彈珠,而是相信“小事有意義”的初心。
回到新家,陳默把新買的雞蛋放進冰箱,貼上張便利貼:“明天煮茶葉蛋?!鞭D(zhuǎn)身時,茶幾上的玻璃罐輕輕晃了晃,一顆彈珠滾出來,“咔嗒”停在他腳邊。
他彎腰撿起,對著燈光細看,珠子里的銀箔晃啊晃,像極了十年前天臺陽光下,那個攥著彈珠的少年眼里的光。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小林發(fā)來的消息:“陳哥,方案過了!彈珠我好好收著了,以后它就是我的‘初心符’!”
陳默笑著回復(fù)“恭喜”,指尖劃過屏幕時,忽然覺得那些曾讓他恐懼的“眼睛”從未離開——鏡子里的自己眼里有光,玻璃罐里的彈珠映著光,連便利貼上的字跡都像在發(fā)光。那些光不是監(jiān)視的凝視,是他撿回的自己,是藏在平凡日子里的、不肯熄滅的希望。
他把彈珠放回玻璃罐,罐口的月光和燈光疊在一起,在墻。
無處不在的眼睛(鹽選風(fēng)格中篇·全稿)
第七章 紅繩與舊賬
陳默是被玻璃罐的響動驚醒的。
凌晨兩點,月光透過窗簾縫落在茶幾上,玻璃罐歪在一邊,里面的彈珠滾得滿地都是。他揉著眼睛起身,剛彎腰去撿,指尖突然觸到根紅繩——不是他掛彈珠項鏈的那種尼龍繩,是粗麻質(zhì)地,繩結(jié)處還沾著點暗紅色的印子,像干涸的血。
紅繩纏在那顆銀箔彈珠上,像有人特意系上去的。
陳默心臟猛地一縮。這紅繩他見過,十年前在天臺撿他彈珠的那個黑衣老人,手腕上就系著一模一樣的繩子。當年他只當是個古怪的拾荒老人,現(xiàn)在想來,老人當時望著他的眼神,根本不是看陌生人的冷漠,是帶著點悲憫的復(fù)雜。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個陌生號碼,歸屬地是老家的縣城。他猶豫著接起,聽筒里傳來個沙啞的女聲,帶著哭腔:“你是陳默吧?我是張婆婆的侄女,老人昨天走了,臨終前攥著顆彈珠,說要還給一個丟了初心的小伙子……”
張婆婆?陳默愣了三秒才反應(yīng)過來,是當年住在他家隔壁的獨居老人。小時候他總蹲在老人門口看她編紅繩,老人會塞給他顆水果糖,說紅繩能“系住想留的東西”。后來他家搬去市區(qū),漸漸斷了聯(lián)系,怎么會和彈珠扯上關(guān)系?
“彈珠什么樣?”他攥緊了手里的紅繩。
“玻璃的,里面有銀箔,還系著根粗麻紅繩。”女聲頓了頓,“老人說那是十年前在天臺撿的,說那孩子丟了彈珠后,眼里的光就暗了。她守著彈珠等了十年,說一定要親手還回去,不然‘那東西’會纏上他?!?/p>
那東西?陳默追問時,對方卻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只說張婆婆晚年總念叨“鏡子里有人搶東西”,還把家里的鏡子全用布遮了起來。掛電話前,女聲突然補了句:“對了,老人枕頭下還有張字條,寫著‘302的舊賬,得用真心還’?!?/p>
302。
這三個數(shù)字像針一樣扎進陳默心里。他猛地想起搬進老小區(qū)302的第一天,房東說這屋之前空了五年,沒人敢租——不是因為鬧鬼,是前租客突然失蹤了,只留下滿屋子的彈珠和一面被砸爛的鏡子。當時他只當是都市傳說,現(xiàn)在后背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淌。
天剛亮,陳默就請假回了老家。
縣城比他記憶里更破舊,張婆婆住的老樓爬滿了爬山虎,三樓的窗戶還掛著當年的藍布窗簾。侄女把個鐵盒子遞給她,里面果然躺著顆銀箔彈珠,紅繩系得緊實,繩結(jié)和他撿到的那顆一模一樣。盒子底下壓著張泛黃的字條,是老人歪歪扭扭的字跡:
“2014年9月16日,天臺見著個娃丟彈珠,哭著說‘沒用的東西留著干啥’。撿了彈珠想還他,卻見著個和他一樣的影子蹲在角落,眼里沒有光。后來娃搬走了,影子卻常來,說要等娃丟光所有‘沒用的東西’。我編紅繩纏彈珠,能擋擋影子,可擋不住人心丟的東西。”
下面還有行更淺的字,像是后來補的:“302前租客是影子勾走的,他丟了給女兒攢的學(xué)費,丟了對老婆的承諾,最后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陳默指尖發(fā)顫。2014年9月16日,正是他丟掉彈珠的那天。
侄女在一旁嘆氣:“婆婆這幾年總說,城里有太多‘丟東西’的人,影子就靠撿這些東西活著。前陣子她去城里看病,特意繞到你住的老小區(qū),回來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