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爹要走了，家中一切都交給你了，照顧好你母親，知道嗎？”

“ 兒知道，爹爹放心！”

霍忠跨上馬，劍指長空，意氣風(fēng)發(fā)。

“ 兒郎們，隨我一起，收復(fù)失地！”

“霍家軍必勝！必勝！必勝！”

那些年輕的臉上一個個都帶著即將出征的激動，他們卻不知道此次是個必死的結(jié)局。

三個月后，邊疆終于是來了消息。

霍家軍慘勝，駙馬爺戰(zhàn)死沙場，昔日聲名赫赫的霍家軍如今只剩下十之二三。

軍報進(jìn)京不久，朝中便下了封賞，霍淮的縣主成了公主，賜下一堆無用的金銀珠寶，皇帝對著霍忠大肆的追封。

這次依舊是不清不楚，沒人知道邊疆發(fā)生了什么，行軍記錄仍是沒有回來。

直到忠勇侯的尸體回到京城，停靈，下葬。終于，終于有一天晚上，一個傷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軍士敲開了霍家的門。

那人剛被抬到霍淮面前便咽了氣，他死死的護住身前的行軍記錄，眾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東西拿出。

那紙張上已染上污糟，字跡依舊清晰可見，只見那紙上寫著“十一月五日，吾等急行軍，至邊疆，戰(zhàn)事稍緩，連日大雪。將士們手腳都已凍傷，但士氣尚存?！?/p>

行軍記錄中沒寫的是，那夜霍忠將軍巡視營房，親手為傷兵涂抹凍瘡膏。

“十一月十五日，初交鋒，敵匈奴部。我部戰(zhàn)死二十，傷一百三十七?！?/p>

短短幾字，卻沒寫霍勇將軍親自為陣亡將士合眼，那天他在寒風(fēng)中站立良久，說：“都是好兒郎，他們的父母妻兒該如何承受這般痛楚?！?/p>

“十一月十六日，夜襲敗，將霍征戰(zhàn)死，敵以其頭顱插于戰(zhàn)旗之上示威，疑軍中有叛?！?/p>

全軍悲憤，霍忠將軍一夜白頭。他在營帳中枯坐整夜，第二日眼中布滿血絲，卻仍挺直脊梁激勵將士。

“十一月十八日，匈奴圍城，糧草遲遲未到，京中通信受阻。將霍州突圍被敵削成人彘，綁于戰(zhàn)車之上，戰(zhàn)死?！?/p>

他死前仍高呼"大周必勝"?；糁覍④娐動?，一拳砸在城墻上，鮮血淋漓，卻下令不許開城門營救，以免中計。

“十一月十九日，關(guān)中糧僅夠全城人馬三日，匈奴人洗劫關(guān)外村莊，再次突圍，將霍忡身中百箭戰(zhàn)死?！?/p>

他死前還在懷中緊緊攥著家書，那是他未滿月的小兒的畫像。

“十一月二十四日，將軍令殺馬，以供關(guān)中百姓，糧草遲七日。戰(zhàn)士們含淚斬殺戰(zhàn)馬?！?/p>

這些戰(zhàn)馬多是跟隨他們征戰(zhàn)多年的伙伴，霍忠將軍將自己的坐騎"逐月"也獻(xiàn)了出來，那馬通人性，臨死前還親昵地蹭著將軍的手。

“十一月二十七日，匈奴攻城，慘勝。叛徒外逃被捕，自認(rèn)乃陛下所派，與匈奴互盟滅霍家。全軍嘩然，霍忠將軍厲聲喝止，令傳謠者斬首示眾”

他說的堅定，可私下連握劍的手卻在微微發(fā)抖。

“十二月五日，斷糧。將霍鄒突圍，被百人合圍斬于馬下，尸體踏成肉泥?！?/p>

他死前還在高呼：“告訴將軍，霍鄒沒有丟霍家的臉！”

“十二月七日，將霍忠，霍山率三千騎兵突圍，身亡。沒有……援軍了，他們要將我們活活困死?！?/p>

霍忠將軍臨行前將貼身玉佩交給副將：“若我不能回來，把這個交給我女兒，告訴她，顧好霍家?！?/p>

“十二月九日，將霍英突圍戰(zhàn)死，敵軍將其剝皮充草以示威嚴(yán)?！?/p>

寥寥數(shù)語，再不會有人知道他霍英年僅十九，是霍家這一輩最年輕的將領(lǐng)，在出征前才剛定下親事。

“十二月十一日，援軍到來，拒為吾等發(fā)糧救治，軍中死傷大半，傷兵哀嚎遍野?！?/p>

沒人知道，他們本來可以活的，可是他們眼睜睜看著援軍冷眼旁觀，有人崩潰大哭，有人怒極而笑。

“十二月十二日，此戰(zhàn)證據(jù)盡皆被銷毀，吾等護送行軍記錄逃出?！?/p>

逃出來了一整個小隊的人，他們中最大的也不過十六，霍家軍眾人是真的希望他們能活，可這一路不斷有人倒下，最后的最后只剩下三人。

“十二月十七日，公主......”

記錄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幾個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似乎是被淚水或者血跡沾染。

紙頁邊緣有多處破損，可見記錄者是在極其艱難的情況下書寫。

霍淮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已經(jīng)干涸的暗褐色血漬，仿佛能感受到書寫者臨終前的絕望與不甘。

她的淚水無聲滑落，在紙張上暈開一朵朵小花，與先前的血淚痕跡交融在一起。

"好一個皇帝陛下！好一個邊關(guān)戰(zhàn)事！霍家的列祖列宗，你們睜開眼看看，這就是你們滿身傷痕換來的結(jié)局?。?

她似哭似笑，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撕裂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我霍家的忠誠，真是白白獻(xiàn)了芻狗啊！”

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站起身，拭掉臉上的淚，揮退身邊的守衛(wèi)，去了他母親安和公主的院子。

院中的燭火還亮著，李氏跪在佛像前，轉(zhuǎn)動佛珠，默念經(jīng)文。

“淮兒，怎么來了？”

“安和公主，不愧是皇家的人，當(dāng)真是好手段??！”

“ 你，知道了？”

“我難道不該知道嗎？”

“我霍家戰(zhàn)死九人，三房子嗣竟只剩我與堂弟?；艏臆娝纻麘K重，十不存一，這些都是拜你和那位皇帝陛下所賜！”

“父親可有半分對不起你？勞駕你如此算計他！”

“你父親很好，可我先是大周的公主，而后才是霍家的主母?！?/p>

“你可是想要報仇？”

霍淮看著面前神色變化的母親，原來若是自己有半分不臣之心，母親是不會心軟的。

她的父親怎么就會相信宮中會有不沾世事，不惹纖塵的單純女子呢？

霍淮壓下眼中的仇恨，露出一抹苦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霍家滿門忠烈的名聲，豈能因我一人被毀，母親大可放心！”

“我父死于匈奴之手，我會滅了匈奴，為他報仇！”

霍淮轉(zhuǎn)身離開，走門口時，回頭看著安和的背影道：“母親還拜什么佛？有什么用呢？”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霍淮走到庭院中，想起曾經(jīng)的歲月，想起她的叔伯兄弟，心如刀絞，淚如雨下。

怪不得，出身高貴卻命中無子，一個細(xì)作，一枚棋子，怎么能生下霍家的孩子呢？她當(dāng)是巴不得霍家斷子絕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