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漢那句含糊不清的“是害”,像一根刺,深深扎在林曉雨和老周的心頭。陳蕓非正常死亡的可能性極大,這使得整個事件的性質(zhì)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zhuǎn)變。如果是一樁謀殺案,那么掩蓋真相的村長王姓男子,就絕不僅僅是避諱那么簡單,他很可能就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參與者或掩蓋者。
白天的柳溪村,在村長的警告和村民的集體沉默下,調(diào)查已經(jīng)寸步難行。那種無形的壓力讓人窒息。老周判斷,常規(guī)的打聽已經(jīng)不可能獲得更多線索,必須另辟蹊徑。
“曉雨,李老漢的話雖然模糊,但指向性很強?!崩现茉诼灭^簡陋的房間里,壓低聲音對林曉雨說,“陳蕓的死因是突破口。如果真是‘被害’,那么尸體或許能告訴我們一些事情。哪怕過去幾十年,一些骨骼上的痕跡可能還在?!?/p>
林曉雨倒吸一口冷氣:“周叔,你的意思是……開棺驗尸?” 這個想法太過大膽,也極其不敬,甚至有些駭人聽聞。
“不是正式的開棺。”老周眼神銳利,“我們沒這個權(quán)力,也不可能做到。但我們可以趁夜去墳地看看。陳蕓如果真是被害,她的埋葬地點或許有蹊蹺。而且,如果孩子是‘被死亡’,那么所謂的‘墳’里,可能根本就沒有尸骨。我們需要確認一下?!?/p>
夜探墳山!林曉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山村的黑夜本就充滿未知的恐懼,更何況是去探訪一座可能埋藏著冤屈和罪惡的荒墳。但她也明白,這是目前唯一可能找到實質(zhì)性證據(jù)的方法。村長的警告言猶在耳,他們時間不多了。
“好,我去?!绷謺杂暌Я艘а?,壓下心中的恐懼。為了真相,為了解開纏繞兩代人的謎團,她必須鼓起勇氣。
他們耐心地等到深夜。山村睡得早,晚上十點過后,整個村子就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聲掠過樹梢,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音。月光被薄云遮擋,時明時暗,大地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灰暗之中。
兩人換上深色的衣服,帶著強光手電(用紅布蒙住燈頭以減少光線)、一把從旅館借來的舊柴刀(用于防身和開路),以及林曉雨準(zhǔn)備的錄音筆,悄悄溜出了旅館。根據(jù)白天向一位不太設(shè)防的小孩打聽到的模糊方向(小孩說“死得不好的人埋在后山亂墳崗”),他們朝著村后那座黑黢黢的山嶺摸去。
山路崎嶇難行,灌木叢生。手電筒被紅布蒙住后,光線變得十分昏暗,只能勉強照亮腳下幾步遠的距離。四周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各種不知名的蟲鳴和偶爾響起的夜鳥啼叫,都讓人心驚肉跳。林曉雨緊緊跟著老周,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走了約莫半個多小時,他們終于來到一片地勢相對平緩的山坡。這里荒草叢生,比人還高,一座座低矮的土墳無序地散落其間,很多墳頭已經(jīng)塌陷,墓碑東倒西歪,有些甚至沒有墓碑,只有一塊石頭作為標(biāo)記。這就是村民口中的“亂墳崗”,專門埋葬橫死、早夭或無后的孤魂。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腐植質(zhì)的氣息,還有一種說不出的陰冷。溫度似乎比山下低了好幾度。
“分頭找找,看有沒有刻著‘陳蕓’或者‘陳氏’的墓碑。小心腳下?!崩现艿吐晣诟?。
林曉雨點點頭,打開蒙著紅布的手電,開始在一片荒墳間艱難地搜尋。月光偶爾穿透云層,灑下清冷的光輝,將墳塋和枯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她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扭曲的影子,將注意力集中在辨認那些風(fēng)化嚴(yán)重的碑文上。
大多數(shù)墓碑上的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或者只刻著簡單的“先考某某”、“先妣某氏”。時間一點點流逝,恐懼和疲憊交織襲來。就在林曉雨幾乎要絕望時,她在亂墳崗的一個偏僻角落,發(fā)現(xiàn)了一座格外低矮、幾乎被荒草完全吞噬的小墳。墳前沒有墓碑,只有一塊粗糙的、未經(jīng)打磨的青石,半埋在土里。
她撥開糾纏的雜草,用袖子擦去青石表面的泥土和青苔。借著微弱的光線,她隱約看到石頭上似乎刻著字!不是正規(guī)的碑文,而是用某種尖銳器物草草刻劃出來的,筆畫歪斜,卻透著一股深深的悲愴和怨憤。
上面刻著三個字:“蕓之墓”。
沒有姓氏,沒有立碑人,沒有日期。只有這孤零零的三個字。而在“蕓”字的右下角,赫然刻著那個他們已經(jīng)無比熟悉的符號——倒“人”字紋路!刻痕比青石板上的深很多,在昏暗的光線下依然清晰可辨!
“周叔!找到了!在這里!”林曉雨壓低聲音喊道,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微微顫抖。
老周迅速趕了過來??吹角嗍系淖趾头?,他的臉色在朦朧的月光下顯得異常嚴(yán)肅?!熬褪沁@里了。這個符號……果然也出現(xiàn)在她的墳上?!?/p>
他們仔細觀察這座孤墳。墳堆很小,泥土看起來和周圍并無太大區(qū)別,長滿了歲月的荒草。僅從外表看,似乎只是一座普通的荒墳。
“周叔,現(xiàn)在怎么辦?”林曉雨問道,聲音有些發(fā)虛。站在可能是陳蕓的埋骨之地,她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老周沒有回答,他圍著墳堆慢慢走了一圈,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地面和墳體。突然,他在墳堆的背面停了下來,蹲下身,用手撥開一叢茂密的野草。
“曉雨,你過來看。”
林曉雨湊過去,順著老周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在墳堆背面的底部,靠近地面的地方,泥土的顏色似乎與周圍有些微的不同,顯得稍微新一些,而且有不太明顯的挖掘和回填的痕跡!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這……這是……”林曉雨的心臟狂跳起來。
“有人動過這座墳!”老周的聲音低沉而肯定,“時間應(yīng)該不會太久遠,可能就在最近幾個月,甚至幾周內(nèi)!”
盜墓?還是……有人開棺取走了什么?或者,放入了什么?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兩人脊背發(fā)涼。誰會來動一座幾十年前的孤墳?目的何在?聯(lián)想到302室密室的開啟和一系列事件的發(fā)生,難道有人比他們更早一步,在尋找什么與陳蕓相關(guān)的的東西?
老周從背包里拿出那把舊柴刀,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一小塊顏色不同的泥土。泥土比較松軟,很快就被挖開了一個小坑。突然,柴刀的刀尖碰到了一個硬物。老周動作一頓,更加小心地清理周圍的泥土。
月光下,一個約莫巴掌大小、銹跡斑斑的鐵皮盒子的一角露了出來!
盒子上也刻著東西!同樣是一個倒“人”字紋路!
這個符號,如同鬼魅般,無處不在!
老周用柴刀輕輕撬動鐵盒。盒子銹蝕得很嚴(yán)重,沒費多大勁就打開了。盒子里沒有他們預(yù)想的骨骸或貴重物品,只有幾件被油布包裹著的東西。
老周小心翼翼地取出油布包,放在地上,輕輕打開。里面是:一張折疊得很整齊、但紙質(zhì)發(fā)黃脆弱的信紙;一小縷用紅繩系著的、干枯發(fā)黑的頭發(fā);還有一枚……一枚和林曉雨那塊玉佩質(zhì)地相似,但形狀略有不同,上面雕刻著模糊云紋的青色玉墜!
林曉雨屏住呼吸,拿起那枚云紋玉墜。觸手冰涼,但那種玉質(zhì)的溫潤感,與她手中的玉佩同出一源!這絕對是張建國的東西!或者說,是與張建國密切相關(guān)的信物!
老周則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信紙。信紙上的字跡潦草而激動,是張建國的筆跡!但內(nèi)容,卻讓兩人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信上寫著:
“蕓,我對不起你!趙強那個畜生!他竟敢……竟敢趁我回城之際對你用強!我回來晚了!得知你受辱懷孕,我恨不能殺了他!但他說……他說若我聲張,便毀我前程,讓你永無寧日……我懦弱,我無能!我只能眼睜睜看你受苦……孩子生下,眉眼竟有幾分像那畜生,我心中如刀絞……蕓,你郁結(jié)于心,終至不起,是我害了你!此仇不報,我張建國誓不為人!此玉墜乃你我定情之物,今埋于你墳旁,若天道有輪回,必讓那禽獸血債血償!待我了結(jié)恩怨,再來陪你。建國絕筆。”
信紙沒有日期,但內(nèi)容石破天驚!
陳蕓竟然是被趙強強奸致孕!張建國知情,卻因懦弱和受威脅而未能及時保護她,導(dǎo)致她含恨而終!那個孩子,根本不是張建國的女兒,而是趙強的!所謂的“血債”,指的是趙強對陳蕓犯下的罪行!張建國留下的后手,密室里的布置,不僅僅是為了應(yīng)對兄弟的背叛謀財,更深層的目的是為了向趙強復(fù)仇!而那個“第四個姐妹”,那個本應(yīng)比張?zhí)m年長的女兒,竟然是趙強的血脈!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被徹底顛覆、重組!真相遠比他們想象的更加黑暗、更加殘酷!
就在兩人被這驚人的發(fā)現(xiàn)震撼得說不出話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幾道強烈的手電光柱,突然從亂墳崗的四周亮起,將他們團團圍?。?/p>
王村長冰冷的聲音在死寂的墳地里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意:
“我就知道你們不死心!深更半夜,撬人墳?zāi)?,你們到底想干什么?!?/p>
手電光刺得林曉雨睜不開眼,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那枚新發(fā)現(xiàn)的、冰涼刺骨的云紋玉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