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試探的靠近

重逢后的日子，像是按下了慢放鍵，平靜而悠長。老巷里的氛圍，因?yàn)閮扇酥g微妙的變化，變得不再那么沉悶。那些刻意的回避和冷漠，漸漸被一種細(xì)碎的默契取代，在沉默中慢慢滋長。

沈知意依舊每天整理著老房子，只是進(jìn)度慢了很多。有時整理累了，她會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看著巷口的方向發(fā)呆，總能看到江尋忙碌的身影。他似乎比以前更忙了，修車鋪的生意不算紅火，但總有零星的顧客上門。他做事認(rèn)真，不管是修自行車還是電動車，都會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每一個零件，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螺絲，也絕不會敷衍。

兩人之間的交集漸漸多了起來。沈知意整理房子時，缺個扳手，缺個螺絲刀，不用她開口，江尋總會在她需要的時候，默默把工具送到門口，放下就走，不多說一句話；她中午煮了粥，或者蒸了饅頭，也會多做一份，端到修車鋪門口，放在那張小板凳上，然后悄悄離開；下雨天，她要是忘了帶傘，下班回來時，總會看到江尋撐著一把舊傘，站在巷口的老槐樹下等她，送她到家門口，他就轉(zhuǎn)身回去，從不踏入她的院子一步。

這種小心翼翼的靠近，帶著試探，帶著珍惜，也帶著一絲不安。像是怕步子邁得太大，會嚇跑對方；又像是怕保持距離，會再次錯過。沈知意能感受到江尋的溫柔，那種藏在沉默背后的關(guān)心，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更讓人動容。而她自己，也在這種細(xì)碎的相處中，慢慢卸下了心防，那些殘留的怨懟，早已被溫柔的時光撫平。

這天下午，沈知意想把外婆留下的一個舊衣柜搬到二樓的臥室。衣柜是實(shí)木的，沉重得很，她一個人試了好幾次，都只能挪動一點(diǎn)點(diǎn)。汗水浸濕了額發(fā)，貼在臉上，黏膩難受。她咬著牙，再次發(fā)力，試圖把衣柜抬起來，沒想到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腰狠狠磕在了臺階上。

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像是骨頭都要裂開了，沈知意疼得蜷縮在地上，眼淚瞬間涌了上來，連動一下都覺得困難。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可后腰的疼痛越來越劇烈，根本用不上力氣。絕望之際，她聽到巷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怎么了？”江尋的聲音帶著急促的擔(dān)憂，他剛送走一個顧客，聽到院子里的動靜，就跑了過來?？吹津榭s在地上的沈知意，他臉色驟變，快步?jīng)_過去，蹲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胳膊，“哪里疼？能不能動？”

“腰……腰疼得厲害?！鄙蛑庖е溃曇魩е耷?，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江尋的眉頭緊緊皺著，眼里滿是心疼和焦急。他輕輕碰了碰她的后腰，沈知意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立刻收回手，不敢再碰?！皠e亂動，我先扶你起來，到椅子上坐著。”他小心翼翼地環(huán)住她的肩膀，慢慢把她扶起來，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呵護(hù)一件易碎的珍寶。

沈知意靠在椅子上，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冷汗。江尋看著她痛苦的樣子，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藥店給你買藥膏和止痛藥?！彼f完，轉(zhuǎn)身就往外跑，腳步急促，甚至忘了鎖上修車鋪的門。

沒過多久，江尋就跑了回來，手里拿著活血化瘀的藥膏、止痛藥，還有一瓶礦泉水。他蹲在沈知意面前，擰開礦泉水瓶，遞到她嘴邊：“先喝點(diǎn)水，把藥吃了。”

沈知意接過水，慢慢喝了幾口，吃下止痛藥。藥效還沒上來，后腰的疼痛依舊清晰。江尋打開藥膏，擠出一點(diǎn)在指尖，看向沈知意，語氣帶著一絲猶豫，卻又不容拒絕：“我?guī)湍阃克幐?，這樣好得快?！?/p>

沈知意的臉?biāo)查g紅了，下意識地想拒絕，可后腰的疼痛讓她無法動彈，只能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她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江尋，雙手緊緊抓著椅子的扶手，身體微微僵硬。

江尋的指尖帶著薄繭，輕輕落在她的后腰上，小心翼翼地涂抹著藥膏，力道適中地按摩著。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盡量避開疼痛的部位。溫?zé)岬挠|感透過薄薄的衣服傳來，帶著他掌心的溫度，竟讓劇烈的疼痛緩解了幾分。

沈知意的耳尖發(fā)燙，心跳得飛快，像是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動作，感受到他靠近時身上淡淡的機(jī)油味，混雜著雨水過后的清冽氣息，竟讓人心安。這種親密的接觸，是七年來從未有過的，陌生又熟悉，帶著心悸的悸動。

“當(dāng)年離開后，我在南方的工地搬磚、卸水泥，最累的時候，就靠想你撐著?！苯瓕さ穆曇艉艿?，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像是在訴說著深埋心底的秘密，“工地上的活兒很苦，每天要干十幾個小時，晚上躺在簡陋的工棚里，渾身都像散了架一樣。我把你的照片藏在貼身的口袋里，臟了就小心翼翼地擦干凈，怕弄丟了，也怕被別人看到?！?/p>

“有一次，工地發(fā)生事故，我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腿骨折了。躺在醫(yī)院里，沒有人照顧，只能自己硬扛著。那時候，我特別想你，想給你打電話，想聽聽你的聲音，可我不敢。我怕你知道我過得這么慘，會擔(dān)心，會難過，更怕你會看不起我?！?/p>

“我只能一遍遍看著你的照片，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一定要還清債務(wù)，一定要回來找你。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不想放棄。”

沈知意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不是因?yàn)樘弁?，而是因?yàn)樾奶邸Ｋ芟胂蟮?，那些年，江尋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里，承受著怎樣的艱辛和孤獨(dú)。他把所有的苦難都自己扛著，把所有的思念都藏在心底，只為了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面前。這樣的深情，這樣的隱忍，讓她怎能不動容。

“江尋，”她輕聲說，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堅(jiān)定，“以后別一個人扛了?！?/p>

江尋的動作頓住了，良久，他輕輕“嗯”了一聲，聲音里帶著釋然的哽咽，還有壓抑不住的感動。夕陽的余暉透過院子的大門，灑在兩人身上，溫暖而柔和?？諝庵袕浡幐嗟那逑悖€有淡淡的槐花香，一切都顯得那么寧靜而美好。

試探的靠近，終于打破了無形的隔閡。兩顆塵封已久的心，在溫柔的時光里，慢慢靠近，慢慢回暖。他們都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可能還會有坎坷和阻礙，但這一次，他們不會再輕易放手。那些錯過的時光，那些未盡的深情，都值得他們用余生去彌補(bǔ)，去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