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四處無人,毒蟲也多,看來今晚便要在馬車里度過?!笨戳丝此闹芑臒o一人,韓離瀧將手中的韁繩綁在附近的樹干之上,然后輕輕拍了拍馬頭,再望向落詩雨道。
“也只能這樣了?!秉c點頭,看著月兒已落下,兩人匆匆吃了干糧便草草睡下了。
第二日天還未全亮,兩人便都醒了過來,畢竟馬車之上,睡得不踏實。見睡意都沒了,踏著天色也能趕路,兩人干脆都起身,準備往懸燕山頂趕。
“詩雨,把這個拿著,你的腳不宜太過用力?!睆穆愤呏系陌珮渖险哿艘桓菟赖臉渲f給落詩雨,韓離瀧才從馬車里抽出一把長劍握于手中。
“走吧?!苯舆^樹枝,落詩雨輕輕跳下馬車,然后跟在韓離瀧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向懸燕山之上出發(fā)。
終在日落之前,趕到了山頂,可卻未找到溫少楓所說的那個山涯。
“怎么可能?按溫少楓所說的,大概位置就在里啊,再往前走是斷崖,留痕怎么可能不在這里?!彼奶幫送?,落詩雨喘著氣皺著眉,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地方就這么點大,為什么找不到呢?
“會不會是我們走錯地方了?”抬起眸子望向落詩雨,韓離瀧倒顯得冷靜多了。
“不會吧?”聽到韓離瀧的話,落詩雨更急了,連忙轉身要再往前去看看,可爬了一整天山,她快累趴下了,只得一手扶著山壁,一手往前走。
“你小心些?!币娐湓娪昀鄢蛇@樣,韓離瀧有些心疼,連忙叮囑道,可話音還未落下,便傳來落詩雨的驚叫之聲。
“啊……”正借著山壁之力往前走著,卻不想一下子手按空了,沒有借力點,落詩雨的身子斜斜地往一邊倒去。還不及她反應,整個人便朝下摔了去。
“詩雨!”見此情景,韓離瀧連忙拔開草叢,這才看清了,原來這山壁之上長滿藤草,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這里有個山洞,而再往下看,山洞竟是朝下的,難道這有何玄機?思及此,韓離瀧也縱身一跳,隨著落詩雨一起落入山洞。
“咳咳……”等韓離瀧下來之時,落詩雨已站了起來,一邊咳著一邊拍著沾了一身的泥土。
“你沒事吧?”迅速地站起身來,也顧不得自己變成什么樣子了,韓離瀧緊張地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落詩雨,見她沒事,這才放下心來。
抬眼看了看四周,一條青磚鋪成的小路蜿蜿蛐蛐拐了個彎,四處的的草兒整齊有序,一看就是有人居住之地。
“離瀧,你看我們誤打誤撞,竟然找到了!”心下一喜,落詩雨抓著韓離瀧的手,連忙跟著那條青磚鋪成的小路往前行。
青磚小路走到一半,便見一所木頭搭成的房子,用樹枝圍成一個小小的院子,再旁邊,竟然就是懸崖了。
兩人對視一眼,落詩雨率先走了過去,而跟在后面的韓離瀧一只手則緊緊握著那把長劍。雖然留痕是溫少楓的師父,可并不認識他們,若突然發(fā)難,他也要有所準備。
到了門前,正舉起手想敲門,可門卻咯吱一聲被打開了,一位滿頭白發(fā),胡須也發(fā)白的老者冷冷盯著落詩雨,絲毫沒有要先開口的意思。
“老先生必須就是少楓的老師吧?我與少楓是朋友……”見此模樣,落詩雨扯起笑臉,先開了口。
這留痕給人的感覺,那樣的冰涼,像是心早已沒了一般。
“少楓讓你們來的?”打斷落詩雨的話,留痕的臉色越發(fā)地冷,而整個人紋絲不動地站在門前,就是不開口說要讓落詩雨他們進屋。
“留痕先生,你見到少楓了?”向前了兩步,韓離瀧沒有回答留痕的問題,反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留痕似乎很不歡迎他們。
“這里不歡迎你們,你們走!”緊緊皺著眉頭,留痕微微偏過身,便要將木門關上,就在這時,屋里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師父?”
“少楓……”那聲音落詩雨再熟悉不過了,那便是曾經一直像影子一樣跟在她身后的溫少楓的聲音,臉上露出欣喜,落詩雨也不管九白是何態(tài)度了,一把按住留痕即將關掉的門,然后整個人一縮,從門縫擠了進去。
溫少楓還是那個溫少楓,一身白衣,面容清秀,就是臉色蒼白了些,他就站在那里靜靜望著落詩雨許久,才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什么,卻終是沒有開口。
見落詩雨已進去,留痕干脆放下手,冷冷瞪了韓離瀧一眼,也不再去管韓離瀧,而是朝屋里走去“少楓,這兩個人是你叫來的?”
臉上露出一抹復雜的笑容,溫少楓輕輕點了點頭,可目光卻一直放在落詩雨身上“詩雨,我以為……你不會來了?!?/p>
那日他引開那些黑衣人,但卻受了重傷,想要回頭再去找落詩雨之時,卻發(fā)現血蝶丟失了,沒有任何辦法,溫少楓只能先回懸燕山養(yǎng)傷,可左等右等,卻也不見落詩雨出現,而留痕又以養(yǎng)傷為由,不讓溫少楓出去,所以他只能這般思念著她。
近一個月再看到落詩雨,她依舊漂亮,笑容也很陽光,只是瘦了許多。也正是這一個月,溫少楓才真正明白,自己徹底喜歡上落詩雨了,沒有陪在她身邊的日子,他竟日日夜夜都在思念著她。
“怎么可能?我只不過是腳摔斷了,治了好一段日子,腳一好,我連忙找來了?!睋u了搖頭,落詩雨向前挪了兩步,向溫少楓走進了一點。
冷眼看著溫少楓與落詩雨的對話,留痕似乎有些生氣了,語氣更加的不悅,皺著眉頭,像是在質問溫少楓一般“少楓,你讓他們來做甚?”
“師父,我……”回過頭,溫少楓想開口說出讓落詩雨他們來的原因,卻又停住了。這些事,師父從未說過,自己突然講起,師父是否做好準備說的心情,說出來,又是怎樣的結果呢?
“留痕先生,我們前來,一是為了弄清楚當年溫家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二是為了弄清楚你為何讓溫少楓去做那些事?”見溫少楓遲遲不肯開口,落詩雨微微偏身看向留痕,毫不庇護避諱地講出了他們前來的目的。
聽到落詩雨的話,留痕先是一愣,然后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你們知道了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問你?!表n離瀧向前了幾步,也望著留痕道。
緩緩跌坐在身邊的椅子,留痕臉色變得復雜,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才搖了搖頭“當年什么都沒發(fā)生,不要問了?!?/p>
“師父,你答應我殺了那三個人,你就會告訴我的?!币娏艉鄄婚_口把那些事說清楚,溫少楓也有些急了,與留痕相對而坐,語氣焦急地道。
“少楓……”愣愣望著溫少楓許久,留痕才突然扯起嘴角笑了兩聲,然后長長地嘆了一聲“少楓,你長大了啊,有些事,確是時候說了?!?/p>
緊緊抿著雙唇,溫少楓袖下的手握得緊緊的。那些事要重新要被提起,而他也將真真正正認識到自己的父母親是如何的,這讓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的他,很手足無措。
微微仰起臉,留痕像是陷入了回憶一般,臉上飄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才顫抖著聲音開口“這些事放在我心中太久太久,師父我……我得整理一番才知道要怎樣告訴你?!?/p>
靜靜地又等了一會兒,留痕才點了點頭道“這話,還得從三、三十年吧……從三十年前開始說起。那時候,師父我還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成天跟在街上閑逛,后來我娘病故,我才發(fā)現我竟連安葬我娘的銀兩都沒有,就在這時候,我遇上了溫老爺,對……也就是你爹,溫老爺他給了我銀兩安葬我娘,并告訴我,若我肯學好了,就到他府上找他?!痹挼竭@里,留痕頓了頓,眼里涌出一絲紅意,才又接下去道“我安葬我娘后,想了許久,才決定去找溫老爺。當時的溫老爺算是剛當上官不久,下人不多,加上我,還有個月兒,就那么幾個人,溫老爺與溫夫人,也是剛成親不久,兩人剛從老家遷到皇都里?!?/p>
“我爹……是在當官的嗎?”話到這里,一直未開口的溫少楓才微微垂下頭,輕聲開口問道。
以前從未想過自己的親生父母關系,而師父也從來說自己是撿來的。直到遇到了落詩雨,也直到無意間租到那間溫家老別院,事情才慢慢被揭開,自己也才重新認真考慮這個問題。
“是、是啊,這么說來,當初老爺和夫人兩人感情好極了,可后來老爺官越做越大,竟讓丞相之女看上了,而這時,正是夫人懷著小少爺……對,也就是少楓你的時候,那女人求著丞相讓她嫁進溫府,丞相便威脅老爺若不娶他女兒,就要殺了溫家一家老小,老爺寧死不肯,可夫人心善,便讓那女人進門了?!绷艉垩柿艘豢谕倌?,突然停了下來,像是心情很復雜,說不下去一般。
“后來丞相之女進門,她要求溫夫人出溫家,溫老爺沒有辦法,溫夫人和少楓只能遷到別院去住,而跟去別院的,正是你和那個叫月兒的丫頭,是嗎?”見留痕說不下去,落詩雨微微抬頭,將自己所知的事情說了出來。
點了點頭,留痕像是早知道落詩雨知道一些事一般,一點也不驚訝,然后又道“我們去別院兩三年,丞相之女不讓老爺來,夫人就天天等著老爺。而我們也再甚少回溫府,后來不知為何,突然聽說丞相之女病故,也就是在聽說丞相之女病故那天,溫家遭了大難……”當年的一切一切,像是尤然在昨天一般,一幕幕,讓留痕難以開口。
那天,丞相之女病故在溫府,溫府上下的人都不喜歡她,所以悲傷的人也不多,但溫老爺還是派人去通知了那個丞相,那丞相匆匆趕來,悲傷之至,因為他就一個女兒,這女兒突然病故,他心中憤恨難平,竟懷疑是溫老爺殺了他女兒??煽酂o證據,只能這么拖一天過一天,直到有一天,偶然遇到同朝為官的一個人,便是黃盡國,丞相知道黃盡國與溫老爺是同鄉(xiāng),并且一同考入了官場,可不知為何,溫老爺步步高升,他卻一直未能升職,丞相利用黃盡國嫉妒之心,便教唆他殺了溫老爺一家,若事真能成,丞相答應舉薦黃盡國為高官,黃盡國心動了。
下了決心的黃盡國,又召了與溫老爺同是朋友的劉朝民與陳分越,三人一合計,請了一伙殺手,連夜將溫府上下都滅了口,然后一把火將溫府都燒了,別院本是沒事,可誰知,那黃盡國知道溫夫人在別院,便派了幾個人去了別院。
“那幾個殺手來的時候,夫人正抱著小少爺,我正準備鎖門,而月兒帶著她兒子去看病了。殺手來了,我一直也沒辦法,拿著幾根木棍追了上去,可寡不敵眾,我……我被那殺手所傷,也傷了那些殺手,可夫人……夫人她還是沒能逃出來,當場被那殺手殺了,后來我?guī)е∩贍斕恿恕!闭f到這里,留痕已泣不成聲了,溫老爺和溫夫人當年的恩情,他留痕永世不忘。而這些事埋在他心中太久太久,再說出來,竟別樣輕松“我們沒走遠,逃到一處小巷躲了起來,幾個殺手追出來時,我聽到他們說,要回去稟告黃老爺,他們走后,我便帶著小少爺遠離皇都,遠遠地躲了起來。”
“那你又為何會知道是黃盡國、陳分越和劉朝民所為呢?”坐了下來,落詩雨不由得懷疑。不能單憑一句要告訴黃老爺,就斷定是黃盡國幾人所為吧?
“這事兒,是后來,我將小少爺托給一個老婦人帶著,我偷偷回了皇城,查了幾個月,終于把這些事都摸清了,可丞相權大勢大,把一切都給壓下來了?!辈亮艘话褱I花,留痕才又道“后來我又怕黃盡國又追來,為了少爺的安全,我?guī)е宦繁疾ㄖ链耍瑹o意中發(fā)現了這個山洞,便從此在這里生活了下來?!?/p>
“所以你讓少楓去報仇,去殺人?”搖了搖頭,落詩雨心中感嘆不已。沒想到溫家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遭了如此大的劫難,那么多人的傷亡,那丞相竟然能夠安心?
“難道有錯嗎?溫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命,只殺他們三個人,我都還覺得不夠!”狠狠一錘桌子,留痕眼神凌厲地道“哼,黃盡國、陳分越和劉朝民年事已高,也再無其他子嗣,殺了他們三個的兒子,他們便算是斷子絕孫了,而咱們老爺家里,還有小少爺一個人……”
“留痕先生,你就沒想過萬一少楓被發(fā)現,那他也是要被斬頭,也是要死的,你可有想到,這是幫他,還是害他?”緊緊皺著眉,落詩雨一句一句地質問道。
“我……我……”被這樣一問,留痕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確啊,他失策了,他從未想過,溫少楓殺人之事有一天會被發(fā)現,也未想過溫少楓會死這事。
“前朝之事,已難推翻,畢竟連皇帝都已換掉了,而無論是丞相,還是另外的人,都已消亡,報了仇又能如何呢?溫老爺、溫夫人不會重生,這樣只會害了少楓??!”落詩雨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話還想說,可看到留痕那番模樣,她竟有些不忍心。
幾十年的老仆人,因為一個與自己關系不大的人而堅持了一生,這是一件多么需要毅力的事?而看到他因為自己的話,而完全傻眼了的時候,落詩雨更是覺得,這個老人其實是一心為了溫家,所以未把后果考慮周全。
落詩雨的話像是錘子一般,一下一下敲著留痕的心,小少爺真地會因為這些事而被斬頭,是他考慮得太少了。
他沒想過皇帝已換了人當,也沒想當丞相早已死了,更沒想到溫少楓殺人之事會敗露。
渾濁的眼里流幾滴淚,留痕緩緩地自椅上滑落,然后跪在地上。
“師父,你干嗎?”被留痕的這一舉動所驚嚇,溫少楓連忙站起來將他扶起。留痕養(yǎng)他到如此年齡,他無一回報,也早已將他當成父親一般敬重,又怎能受他這一拜呢?
“小少爺……是我、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溫家!”流著淚,留痕雙手扶著溫少楓,又放了開來,轉而向落詩雨跪去“姑娘,我知道你是聰明人,你與少楓又是朋友,你不會眼睜睜看他被殺頭的對嗎?姑娘,你一定要幫他啊,無論要我老頭子干什么都可以……”
“留痕先生,快起來,快請起?!睂⒘艉鄯銎鹕韥?,落詩雨輕嘆了一口氣,然后瞄了一眼一旁從始自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韓離瀧。
她知道,從來韓離瀧都公正無私,可于法,不將溫少楓繩之于法,他做不出來,于情,溫少楓不被抓也是合情合理,畢竟黃、劉、陳三家罪有應得。可面對這樣兩難的局面,他比任何人都難以選擇。
“我犯的錯,自然我該去承擔,師父,溫家一家人都不會忘了你幾十年的恩情。”微微一笑,溫少楓也重重一跪,朝留痕嗑了一個重重的響頭“你養(yǎng)了我?guī)资?,我心中早已將你當成父母一般,師父……我與爹娘分開太久了,也該去見他們了?!?/p>
“不不、不,小少爺……姑娘,你幫幫我,讓我老頭子去認罪,是我讓小少爺去殺人的,錯在我,小少爺什么都不知道,這不怪他!”連連擺著手,留痕一臉著急地望向落詩雨。不知為何,這女人冥冥之中給他的感覺,便是能夠救溫少楓,他現在早已亂了方寸,唯有求別人了,他一條命又有何值錢?只要小少爺平安一生,他留痕便能滿足,也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爺和夫人了。
再一次偷偷瞄韓離瀧,落詩雨輕咳了一聲,不知該如何回應留痕。她也想幫溫少楓啊,可惜幫不幫這件事,不是她說了算,是韓離瀧說了算的。
微微別過頭,韓離瀧心里一沉,輕嘆了一口氣道“就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兇手一定要有一個。”說完這句,便扭頭出了小屋“我在外面等你?!?/p>
就當他什么都不知道,這樣既沒有違背自己,又能情義兩全,至于結果如何,便看留痕與溫少楓如何決定了。
“他答應了,留痕先生,他答應幫你了?!碧袅颂裘碱^,落詩雨笑了笑,然后又皺了皺眉“可他也說,兇手一定要有,怎么辦呢?”
“讓我去被斬頭吧,我老頭子一個,一生無用了,小少爺年紀還輕,還有一輩子要過呢!”輕輕拍了拍溫少楓的肩頭,留痕的聲音很淡然,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
那時候,溫少楓還那么小,長得白白胖胖,斯斯文文的,才三歲,老跟在他身后叫著,九叔叔、九叔叔,自打那時候起,沒有親人的留痕就把溫少楓當成自己兒子一般疼愛。在經歷了一系列事情之后,他既疼溫少楓,又將復仇的所有希望寄托在溫少楓身上,而自己的命,早已像是死了一般,不被他所看重。
二十幾年過去了,溫少楓長大了,長高了,溫少楓的肩頭他要靠著都有些費力,可這就像是他的驕傲一般,他一直自豪著,若要讓他的驕傲死去,那……不如讓他死去吧!
“不,人是我殺的,師父年世已高,為了溫家一生孤苦,我又怎能舍得讓你去替我頂罪!”連連搖頭,溫少楓紅著眼睛,說什么也不答應,說罷,轉頭就要出門去找韓離瀧。
他做不到,做不到讓養(yǎng)了他這么多年的留痕去為他頂非,這種感覺……就像是兒子犯了錯,爹被責罰一般,讓溫少楓心如刀割。
他也怨過,如果師父早一點告訴自己這些事,也許事情就不同了,可……事情已然發(fā)生,什么都沒有辦法了。
“小少爺、少楓……”高聲喝住已向門外走去的溫少楓,留痕忍不住落下淚來,前進了兩步,靠進溫少楓一點,然后急匆匆擦干自己臉頰之上的淚滴“少楓,你是師父的驕傲,也是師父活下來的希望,如果你死了,師父也活不了,你還有大好青春,你是師父生命的延續(xù),你不能死!師父要去九泉,自豪的告訴老爺夫人,告訴他們你活得好好的,我沒辜負他們的希望!”
“師父,你為溫家做的夠多了,這些本來都該是我來承受的……你為我做的太多了,我無能為報??!”回過頭,溫少楓的淚也濕了眼眶。直到這一刻,他才發(fā)現,他與留痕的感覺竟然深厚至此,而他也才明白,一向對他嚴厲無比的留痕師父,是如何地深愛著他,甚至愿意為他而死。
“師父求你了……讓師父去!”連著走了好幾步,留痕扶上溫少楓的手,然后緊緊抓著“如果你還叫我一聲師父,那就聽我的話!師命不可唯,你忘記小時候我是如何教你的了嗎?”
“我……我何事都能答應你,這事不行!”緊緊咬著嘴唇,溫少楓垂下頭,一臉悲傷。
“師父求你了,師父早把你當自己兒子了,就讓師父為你做最后一點事,好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留痕的語氣哀傷,神情不容拒絕。
“師父……”緩緩地與留痕相對而跪,溫少楓的眼淚也掉了下來,輕輕將頭發(fā)花白的留痕擁在自己懷里,然后放開得得嗑了三個響頭,輕聲道“你養(yǎng)我二十來年,早已夠資格當我爹,讓我叫你一聲爹,可好?”
“好、好好……好……”高興得不知所措,留痕將不斷滑落的淚一一擦掉,然后轉頭望向落詩雨,像是報喜一般,指著自己,顫抖地道“姑娘你看你看、我老頭子也有兒子、也有兒子了……”
“爹!”輕輕的一個字,讓留痕泣不成聲。這一生值了,這一輩子的希望,值了。
擦掉自己臉頰上的淚,落詩雨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留痕的肩頭,然后道“留痕先生,走吧?!?/p>
縱然自己是個不輕易落淚的人,在現代也看過太多感人的電影了,可面對這種場面,落詩雨還是控制不住,淚流滿面,師徒之間情深至此,并非人人做得到。
緩緩站起身來,留痕不舍地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溫少楓,微微一笑,然后道“兒子,好好活下去……”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也許在留痕心中,千言萬語也不極這么一句吧!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希望,就是一切!
走了的留痕,沒有看見與他背對著背的溫少楓,忍著聲音,拼命不哭出聲來,但眼淚卻不斷地掉落,靜靜地跪在地上,靜靜地回想這二十年來的一幕一幕,溫少楓覺得心如刀割。
那條凳子,師父曾經坐過,那個小院,師父教他武功,那條草藤,師父因為他不努力用功,所以打過他……
“少楓,我們先回去,你……等你好些,再去找我們?!弊叩綔厣贄魃磉呁O履_步,落詩雨輕嘆了一聲,便走了出去。
現在的溫少楓,也許最需要的是安靜與時間,他要慢慢地,認真地把一些事情想清楚,好好疏通,才能真正面對生活,好好重新開始。
就在三人走出小院,走到青磚路上時,后頭突然傳來一聲高高的喊聲“師父,楓兒不負您所望,會好好活下去……”
聽到這聲喊聲,留痕站在原地,緩緩回過頭,然后連連點頭,喃喃自語道“好、好好……這樣便好……”
幾天的奔波回到皇都,將案子了結之后,落詩雨重新搬回丞相府,但心情依然十分沉重。
再過幾日,留痕先生便要被斬首了,雖然這些事,她早已知道,但心情依然很是憂郁,為什么那些有錯的人不用受罰,而失去那么多的人,卻要受罰呢?也許……這便是人生,這便是世道。
“雨姐姐,你在想什么呀?”猛地一拍落詩雨的肩頭,陳雪儀湊上頭來,有些不解地問道。
回來好多天了,落詩雨常常這樣發(fā)呆,而韓離瀧也是這樣,整天眉頭深皺,照理來說,案子了結了,兇手抓到了,兩人都應該高興的不是嗎?可是現實好像不是這樣,現在的雨姐姐,整個人都不開心極了,怎么逗都不會高興。
“沒、沒有呢,雪儀?!北贿@么一嚇,落詩雨撫了撫腦口,然后輕勾起嘴笑輕聲笑道“今日吳佳仁未帶你出去玩?”
“本來是要的,只是我看雨姐姐不開心,便不想出去了,你和離瀧一樣,為什么案子結了卻都不開心呢?”坐在落詩雨對面,陳雪儀撐著腦袋,干脆把心中所想問了出來。她實在是搞不懂這兩個人了,看來人啊,還是沒心沒肺要好些。
“也許是因為,我們都未曾想過事情會是這樣的吧?!敝刂貒@了一口氣,然后將頭往后一仰,落詩雨心里煩亂極了。
若讓溫少楓來送留痕最后一程,那是否太殘忍,可若不送……這輩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他也許會后悔一生的。
“事情會是哪樣???”正當落詩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后頭傳來一聲清笑,落詩雨與陳雪儀齊齊回頭,見王樸月正大踏步地向她們走來。
青絲籠在玉冠里,以玉簪系住,兩邊垂下兩條細長的細穗。一襲淺黃色長袍,上面用金絲線繡著騰云飛鶴,腰間以玉帶系住,配以古玉紅結,手中執(zhí)著一把古香古色的紙扇,模樣甚是好看。
“鎮(zhèn)安王?”兩人一驚,齊齊喊道。她們怎么也沒想到,還在北運河城的鎮(zhèn)安王會突然出現在這里。
“正是本王!”哈哈一笑,王樸月不客氣地在落詩雨身邊坐了下來,然后細細打量了一番道“許久不見,落姑娘還是漂亮依舊,有沉魚之姿啊。”
“多謝王爺贊賞,詩雨愧不敢當?!辈蛔栽诘貏e過臉,落詩雨朝陳雪儀偷偷吐了吐舌頭,然后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這鎮(zhèn)安王來得真是時候,案子剛結他就來煩人了。
“眼看入了秋,本王從北運河城尋了一件上好的裘衣,想著落姑娘身體孱弱,便給帶來了?!币粨]手,后頭的下人連忙將捧在手中的精致裘衣遞到了落詩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