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書買到手。星期天下午，他來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家門口，心砰砰跳個不停，朝路旁注意一番，路上沒有多少行人，只有兩個老人一起路過這里。

　　江陽等他們走遠了，便來到門前，剛要敲門，他想：等等，這樣冒然來她家送書，會不會不妥。如果是顧靈來開門那還好，但如果是她父母該怎么說呢。他放下手，低頭呆呆地盯著腳下石板上的凹印。

　　停泄了一分鐘后，他抬起頭又準備敲門，馬上，他感到放心不下：會不會明天去學(xué)校送給她比較好呢，要是我就這樣送給她，引起她爸媽誤會，生起氣來可怎么辦？不行！他這樣想，轉(zhuǎn)身要回去，還沒踏出半步，輕輕彈著雙腿回到門前。

　　他盯著地面一陣思考，想到個好辦法。于是，敲了敲眼前的鐵門。

　　很快，門慢慢由中間向兩邊打開。

　　江陽有些失落，眼前是一位大約40多歲的婦女，在這么熱的天氣里，穿著膨脹的大外套，里面還夾著背心，看上去挺寒酸，但也是個正經(jīng)母親。

　　“你是...”

　　“你好，這里是顧靈家嗎？”江陽大膽地問。

　　“嗯，找顧靈？”母親好奇的反問道?！坝惺裁词虑閱?？”

　　“那個，我是她班長。”江陽自信地回答，并拿起手上的書遞到母親面前說:“這書借給她看?！?/p>

　　母親接過書，總算明白這位陌生孩子的用意，對孩子印象一下好起來，后退幾步揚揚手，“我這就叫她，進來坐坐嗎？”

　　“不用不用，”江陽連忙揮揮手說，“我這就回家，你幫我轉(zhuǎn)達給顧靈就好了?！闭f完，江陽微笑著離開。

　　母親急忙走出來客氣地朝男孩的背影喊：“那真麻煩你跑一趟了?！?/p>

　　等孩子走遠了，母親進屋關(guān)上門，“顧靈，你同學(xué)來了?！?/p>

　　“誰?。俊崩镂輦鱽眍欖`的聲音。

　　“你瞧?！蹦赣H來到顧靈房間，把書放在她的書桌上。

　　“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顧靈激動地抱起這本書，收拾好手下擺放的課本，她想馬上欣賞這作名著。書面是一個帶著紅五星軍輝帽的中年男子，表情剛毅，露著半個身子襯托在雪地上。

　　她翻開第一頁，問母親：“媽，你買的嗎？”

　　“不，是你班長剛來借你看的，他還蠻不好意思的站在門外不進來?！?/p>

　　聽了媽媽的話，顧靈馬上抱怨起來：“媽?！彼行┎粣偟乜聪蚰赣H，“都怪你，早就叫你買給我看，你就是不買，還要別人借來，這么厚，我要看到什么時候呀？”

　　母親不慌不忙來到女兒身邊，安慰她說，“沒事的，你班長又沒說什么時候還，你看完再還他就是，不著急不著急。

　　“知道啦?！?/p>

　　“乖?！蹦赣H彎下腰，撿起落在女兒桌邊的紙團便走出房間。

　　書確實送到位。情份卻讓給了班長?；丶衣飞?，江陽不時為自己后悔。不過剛剛見她母親時，的確很緊張，應(yīng)和著還不錯。

　　事已至此。他回到家，靠在自己書桌椅上，盯著天花板想心事。“唉?！彼麌@了口氣，無奈地拿起桌上作業(yè)本寫起來。

　　雙休日作業(yè)一字未動，里面的題目更是令他直抓頭皮。他走去客廳看了看時間，又回到自己房間，抱著雙休日需要完成的所有作業(yè)本、練習(xí)冊走出來，準備去陳月家，好加快作業(yè)效率。

　　這時，小他一歲的妹妹正獨自坐在飯桌上吃飯，看見哥哥這一舉動，喊住他問：“干嗎去？”

　　江陽走來妹妹身旁，高興地關(guān)心道：“親愛的妹妹，你還是多吃點飯菜養(yǎng)養(yǎng)神，不要替哥哥操心?！?/p>

　　可她卻知道，哥準是去抄作業(yè)，撅起嘴角說：“少來了，要是哪天心情不好，告訴爸爸?！?/p>

　　“哦！妹最好了，怎會這么殘忍對我呢?！苯栃ξ卣f，將作業(yè)本夾在腰間，用手輕輕拂了拂妹妹翹起的馬尾辮。

　　妹妹默默低下頭繼續(xù)吃飯，江陽這才大步大步串門來到陳月家。

　　陳月正待在房間里無聊地畫畫，手里握著細短的鉛筆，在圖畫紙上畫著自己想象出來的老虎，幾個怪異的形狀拼合而成，畫面粗糙。就在他拿起橡皮擦試圖修改一下四肢時，他聽到大門處傳來鐺鐺鐺地撞擊聲，便立刻明白：肯定是江陽。他丟下鉛筆跑了出去。

　　江陽抱著一堆書本進屋，嘆聲說：“陳月，把作業(yè)拿來借我抄下吧，不然就要完蛋了?！?/p>

　　陳月回到房間，帶來寫完的全部作業(yè)。他們坐在客廳大桌上。

　　室內(nèi)很大，可家具、陳設(shè)少得有點可憐，四個長凳圍著一張大桌，墻角放著用木板釘起來的鞋架，客廳最里面的墻邊還放著古老的長方形桌子，桌子上方掛著好大一張《沁園春?雪》的詩詞壁畫。

　　“再來——化學(xué)?！苯栒襾硇碌臉颖荆杆俚爻瓕懼?。陳月跪坐在長凳上，習(xí)慣性看著他，樂呵呵地跟他說些常玩話。

　　他們從小學(xué)至今一直以來都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江陽非常看重陳月誠實忠厚和樂于助人的性格，時常幫助他跑跑小腿、送送東西、借他抄寫作業(yè)。而江陽也十分講義氣，小學(xué)那段時光，經(jīng)?？吹狡渌瑢W(xué)欺負膽小受驚的陳月，心里會很不自在，幫助陳月走出困境，并教他要學(xué)會勇敢面對。

　　快到傍晚5點，江陽清楚這時候是陳月爸爸回來的時間段，便收拾好作業(yè)本?！皵?shù)學(xué)借我回家抄，明天還你?！?/p>

　　“嗯，好。”陳月爽快地點點頭。

　　星期一。這是孩子們向來討厭的日期，所有調(diào)皮鬼都要為今天到來特意起早。

　　天還暗著呢，教室外已經(jīng)站滿了學(xué)生。他們精神煥發(fā)地趴在窗臺上，頭扭來扭去抄著作業(yè)。

　　教室門一開，“喔喔喔——”開門同學(xué)手上的鎖還沒拿掉，身后一群人便大呼小叫地把他擠到一邊，推推搡搡壓進教室。

　　江陽坐在位子上自由自在轉(zhuǎn)著手上的圓珠筆打發(fā)時間。

　　“哎？都搞定了？”蔣智濤同學(xué)背著書包進來，在他座位邊站住，迷惑地問道。

　　“恩，你要抄嗎？這里有陳月的數(shù)學(xué)?！?/p>

　　“語文呢？”

　　“語文？”

　　“對，拿來抄下?！?/p>

　　“語文練習(xí)冊后面不是有答案嗎？”江陽不思其解，找來語文練習(xí)冊，翻到后面的答案給他看。他順手把他的作業(yè)拿走，邊喪氣地回答道：“被班主任撕了?！?/p>

　　隨著天慢慢變亮，大家開始早讀。班主任也來到班級。她四處來回地在教室里轉(zhuǎn)，監(jiān)督孩子們早讀，發(fā)現(xiàn)小動作，便狠狠臭罵一頓。

　　“報告！”門外站著一個女孩，辛苦地喘著氣。

　　有人遲到，前排學(xué)生們邊讀書邊望著這個倒霉鬼，他們同情地轉(zhuǎn)著眼珠子，示意她趁現(xiàn)在溜進來，準能逃過一劫。但那女孩不敢這么做，一直站在那等班主任從教室另一頭走過來看到她。

　　班主任拿著教鞭走出門，板著臉問：“為什么遲到？”

　　“鬧鐘停電了?！睆埰计季幜酥e。

　　“所以，睡過頭了？”

　　“嗯，不小心忘記時間?！?/p>

　　“都到這個時候，你還能睡遲到？可不是嘛，你一向很懶，天天上課人坐在那，心思不知飛到哪去?！卑嘀魅螌@類理由的真實性早已含糊。她皺起眉頭，舉起教鞭。

　　張萍萍內(nèi)心不禁感到恐懼，嘴里支支吾吾哀求著：“嗚...以后再也不遲到了...嗚”。但班主任不予理睬，惱火地吼道：別廢話！手伸出來。

　　張萍萍乖乖伸出左手，班主任狠狠打了3棍才準許她進入教室。她把頭低低地垂著，回到自己位置坐下，拿出作業(yè)本和語文書。將作業(yè)本向前傳遞，送到組長那。做好這些準備，便讀起書。

　　沒一會，前排同學(xué)轉(zhuǎn)過頭，在她桌上敲了敲，嘴里不滿地重復(fù)：“數(shù)學(xué)數(shù)學(xué)數(shù)學(xué)?！?/p>

　　“??？”張萍萍張口驚慌地翻起書包，找到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她呆呆地望著空白的題目，班主任走了過來，她害怕極了，趕忙將練習(xí)冊收回書包，并小聲對前面同學(xué)說：“等我一小會。”

　　她急得手忙腳亂，在班主任走到另一邊過道時，左顧右盼問同學(xué)借抄數(shù)學(xué)，可是他們都已經(jīng)交到組長那了。

　　身后，江陽馬上發(fā)現(xiàn)她異常的舉動。對于這個大恩在前、長著漂亮大眼睛的好女孩，他必須得幫她。

　　江陽用食指尖輕輕點了點她的后背，她回過頭。從她眉頭緊縮、顫抖的嘴唇中，江陽知道：她攤上了麻煩?！霸趺戳?？”江陽問。

　　她抬頭看一眼班主任，著急地小聲說：“我數(shù)學(xué)沒寫?！闭f著轉(zhuǎn)回頭忙自己事，小心把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放在語文書下墊著，旁邊又夾著政治書遮掩住。

　　江陽不慌不忙從桌角找來一本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望了眼班主任，待準時機。

　　“嗖——嗒?！币槐揪毩?xí)冊在張萍萍的肩上劃過，落在她的桌上，她扭頭看了眼江陽，然后迅速把練習(xí)冊放到桌子底下，讓同桌幫忙盯下班主任，自己連忙抄寫起來。

　　有了它，一會兒功夫，作業(yè)全部完成。張萍萍把自己的練習(xí)冊交給前面同學(xué)，然后留意了一下江陽給他的練習(xí)冊的封面，看看是誰的：陳月（2組組長）。她輕松舒了口氣，還給江陽，道了聲謝。

　　實在是幫了她大忙，早讀下課后，她再次重重向江陽道謝。

在這之后，張萍萍經(jīng)常課下回頭找他聊天。江陽也十分歡迎。

第二天早讀提前上。班主任突來駕到，讓孩子們措手不及。

她進入教室門，悄然又疾步地走到一個男孩課桌前，丟掉那孩子的筆，抓起他桌上的報紙，朝男孩臉上呼去。

　　這孩子可不在乎臉多疼，而是清楚自己少不了拖去辦公室。他嚇壞了，低著頭身子僵住，等待班主任發(fā)落。

　　就因為這事，班主任敲敲講桌，學(xué)生們停止了朗讀。她說：“來吧，各組組長，現(xiàn)在開始檢查作業(yè)。沒交的、不好好寫的都記好名單?！苯M長們應(yīng)聲站起來。

　　“這就來看看?！卑嘀魅文玫矫麊魏螅盍恋貓蟪黾埰系姑构淼男彰?。

　　“全都給我站起來！”班主任報完姓名，立刻咆哮般喊道。

　　報上姓名的學(xué)生無助地站起來，他們都在后排，懶散地歪著腦袋。

“繼續(xù)讀書?！?/p>

而他們只能站著讀書，或許一天上課都得站著，或許下課還得站著。

　　下課后，自然是被報上姓名的學(xué)生都得跟著班主任出去。班主任宣布下課，從講臺下來時，想起重要的事?！皩α?，陳月和張萍萍也來下?！彼唵蔚卣f完便離開教室。

　　“陳月？”同桌顧靈愣了愣，“是不是搞錯了?！彼J為準是除麻煩之外的事找他。

　　“我也不知道。”陳月不解地回答顧靈，第一次被喊去辦公室，他苦思今天跟之前在學(xué)校做過的事，可找不出什么頭緒。

　　一樓辦公室里，大群孩子圍在辦公桌四周。班主任快馬加鞭，輪到的孩子每人挨十大板，沉重又連續(xù)的拍打。陳月看著同學(xué)們捂住手屏著氣從身旁穿過，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終于，他被擠到班主任面前。班主任正怒火朝天，看見陳月時，向他撇了撇眼，對身旁的另一個學(xué)生說：“來，你先過來?！卑殃愒路旁谝贿叀?/p>

陳月只好退步。

等所有同學(xué)都挨過打，離開辦公室后。班主任把手上那根當做太陽能一體管的教鞭放在辦公桌上，將椅子移到桌前，擺了擺桌上的書本。

“你倆可真有意思了，過來?！彼愒潞蛷埰计纪赖卣f道?！斑@是怎么回事？”班主任盯著他倆，拿起教鞭拍著桌上的練習(xí)冊問。

　　兩本夾在一起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冊打開著堆放在一起。陳月上前低頭去看，他不明白班主任的意思，小聲問：“這是怎么了？”

　　班主任的鄰桌是他們代認的數(shù)學(xué)老師，身材偏瘦，不過個子挺高，穿著白色襯衫，胸口掛著一朵白牡丹。他正坐在自己位子上悠閑地喝茶，看到眼前這出戲，微笑著擱下水杯朝這邊說：“昨天晚上我就在想，還真有兩片相同的葉子？我這第二十章我還沒上呢，你們倆都給把第一節(jié)寫完了。而且連錯的地方都一樣，怪，真怪。”他說著發(fā)出一陣輕笑聲。

　　“到底怎么回事？”班主任極度不滿地問道。

“這——她怎么也寫了第二十章。”陳月自語地小聲發(fā)出聲來。一旁的張萍萍神情緊張，內(nèi)心一陣害怕。

　　“別看了！課還沒上，你倆寫得一模一樣，唬鬼啊?！卑嘀魅蝺春莸卦谧郎锨昧擞智茫阉麄z拽到自己跟前并排著?！暗降资钦l抄誰的？。班主任眼里閃著火光。

　　一頓沉默。上課預(yù)備鈴響了起來。

　　“哎喲？怎么得？不講話！”班主任動了動腰，把椅子往后推，翹起二郎腿。非要搞清楚誰跟誰。

　　張萍萍垂著頭，眼珠子抬得高高的，看著班主任一舉一動。她的雙手、雙腿近乎顫抖起來。她開始想起昨天早上的事，那本江陽扔給她借她抄寫的作業(yè)本，正是他的！身邊這位陳月同學(xué)。當時就想為啥寫2節(jié)，原來陳月多寫了1節(jié)。

“那本作業(yè)，是我...”張萍萍可憐巴巴地開口認錯，但她沒有說完，旁邊的聲音突然打斷她。

“是我！”一聲響亮簡潔而肯定的回答。陳月不在顫抖，而是筆直站在那里，向班主任投去自信地眼光。數(shù)學(xué)老師最先傻住，明顯他不相信這是真的。

　　“是嗎？”班主任也有些孤疑，盯向抬起頭來的張萍萍的臉。

　　“嗯，是我，是我主動拿她作業(yè)去抄的，在她組長那拿的。”

　　班主任仍在懷疑，問道，“為什么抄？”

　　“晚上忘記寫了?！?/p>

　　“忘記寫，就抄別人作業(yè)??？”這下班主任徹底給觸怒，盯著陳月大聲訓(xùn)道：“你現(xiàn)在也和他們學(xué)，不好好寫，學(xué)著抄，你媽媽整天來學(xué)校跟我問你成績，擔心得要命。你呢，還不好好努力，反而退步，成了這個樣子?！?/p>

　　陳月驚慌地直搖膝蓋，剛剛挺身而出的勇氣轉(zhuǎn)眼變成自己負擔。

　　“張萍萍，你趕緊回去上課吧?！卑嘀魅螕]了揮手中的教鞭。

張萍萍呆在原地停了停，拖著步伐艱難地離開了。

出辦公室門，她沒有走開，背對著辦公墻，細細地聽著里面的動靜，很快她聽到使她內(nèi)心陣陣恐懼的敲打聲。那是比之前那群調(diào)皮孩、她所承受以來還要更為響亮、更為痛徹心扉地敲打。

她木雕似得轉(zhuǎn)身離開。

當天下午第一節(jié)體育課，孩子們集聚在校園后方的操場上。體育委員列好隊，老師走上前，命令他們圍操場跑一圈活動活動筋骨。

兩支隊伍在老師的指揮下跑向跑道。

隊伍在跑到操場另一頭時，松懈下來。張萍萍離著陳月不遠，她加快速度跑到陳月身邊，對今天給予她的幫助真誠地道了聲謝。謝過之后，她回到自己列隊。

　　在年輕力壯老師的培養(yǎng)下，各種體操、健身運動活動后，大家熱得滿頭大汗。最后，終于自由活動。孩子們趕著回教室、去食堂。

　　江陽和陳月在校園食堂內(nèi)一張餐桌椅上坐下?！澳阍谶@坐著，等我一下，我去買瓶水?！苯栒f道。

他拿著純凈水回來時，路上與張萍萍巧遇，雙方打了招呼。離別時，張萍萍從口袋里拿出一塊口香糖遞給他，他很高興地收下。

張萍萍沒走開，看著江陽一直走到不遠處的陳月那邊。她揮舞著手。江陽指了指自己，不是，“他？”又指向陳月?！斑^去吧，陳月，她喊你?！彼麑﹃愒路愿赖馈?/p>

陳月好奇地回過頭，確真有同學(xué)喊他，起身走過去。原來，張萍萍還留給他一塊口香糖，他靦腆地伸手接過。

“嘻嘻…”她開心地露出笑容，看了看江陽和陳月倆人便走出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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