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城北坊街市,寶華寺的東南面。
凌鳳和領(lǐng)著我們幾人,在小二的招呼下,熟門熟路的登上了一座大酒樓的二樓。
他原本身邊帶來的幾個仆人,除了留下一名乳娘看顧凌熹兒,竟在來時的路上全遣了回去。席間,有一個仆人悄悄回轉(zhuǎn)將一物呈給了他,當(dāng)他珍而重之地將那物放到我面前時,眾人方知那是從天雙大師處求來的一枚平安符。
老實說,我對那天雙大師的名諱是第一次聽聞,所以對這樣一件淺黃色的,聽說已經(jīng)經(jīng)由天雙大師開過光的東西也沒怎么放在心上,但這凌鳳和卻是柔和的雙眼綻出真摯懇切的笑意,言辭間盡是對我的真誠歉意,抱歉讓他家的那個小娃娃麻纏了我,沒什么可送的,這塊平安符——
他說,“如果不嫌棄,還請收下?!?
此時,那小奶娃正在奶媽的看顧下,在簾子外面玩耍。
嫌棄?
我雖從一開始坐下就有點心不在焉,但回過神來,心里也明白自己根本就沒有真正照顧過那個小娃娃,所以怎么好意思,無功不受祿,正想推拒時,一個聲音卻輕輕地似有如無的在腦海里想起,“收下吧!”
我看了一眼出聲之人,好吧,想來這平安符也不似什么貴重之物,只是人的一片心意,于是道了聲謝,坦然的接過了這枚淺黃色又繪有符咒圖騰的東西貼身放好。
抬眸間,卻看到正埋頭吃菜的龔大蝦一臉如有所思的朝冼醫(yī)影盯了好幾眼,難道他也能聽到這少年對我說的傳音入密?
見我望他,龔青之聳聳肩,一口飲盡了杯中酒,最后竟對我神秘兮兮一笑。
我轉(zhuǎn)過頭去,只當(dāng)沒看到。
凌鳳和見我收下,便笑著招呼大家繼續(xù)吃飯。
菜是好菜,酒是上品酒,一頓飯下來,幾個男人已沒了初時的略微拘謹(jǐn)客套,氣氛變得熟絡(luò)了起來,只是,我坐在那里有一句沒一句的聽著他們的談話,依舊時常跑神。
酒足飯飽之后,掌柜的親自端上了果品清茶。
寧無我則離我最近,趁著大家談話之時撿了個空擋,低聲告訴我后才知道,在我看來,薄薄的一張黃紙,竟是千金難求之物。
他低聲道:“這天雙大師的平安符通常一年也只得個三五張,有時甚至一年也沒一張,而得符之人,皆是有緣人,就連平日和他忘年相交的,譬如某人——”說到此時,竟眨眼戲瞄了左旁之人一眼,方才接口,“也難以求到一張?!?
而某人此時正持了茶壺招呼著冼醫(yī)影和凌鳳和品茶,也不知聽到了沒有。
呃,竟然如此珍貴?
我想不到這儒雅的城主府公子為了兒子當(dāng)真是備了大手筆。
照理我是個丫鬟,這凌鳳和本不該對我如此禮遇才是,之前又是同意我上飯桌又是送我平安符,而且在有禮地征詢了我的同意后,還一直稱我為姑娘——
我側(cè)頭看了一眼凌鳳和,再轉(zhuǎn)回頭盯著手中這枚符箓,其實,——相較于這個淺黃色,我還是比較喜歡亮晶晶的金黃色的。
不過,此時我的心思不在這里,看到?jīng)]人注意這邊,我低頭就對著寧無我說出了憋在心里老半天的話,希望他盡快帶我趕去七子山,越快越好,恨不能立刻起身。
寧無我聽聞沉吟了半響,就在我摸不準(zhǔn)他是否答應(yīng)了之時,竟抬頭看了他家的那位少年公子一眼,微微一笑,“好,只是現(xiàn)在已是入晚,在下答應(yīng)你,明天一早出發(fā)便是?!?
我低下頭不再多話了,既然人家這樣說了,自己再如何心急,也總不能真的要他在夜里趕山路吧?
我捧著茶杯的手指緊握到了一起,激動,興奮,喜悅,還有一絲不安,——腦子里開始克制不住想到千百種再次見到舒玉時的情景。
“尹姑娘——尹姑娘?”
我抬起頭來。
原來是凌鳳和正在喚我,原本他是想招呼我嘗一嘗這桌上的各色甜點,但喚了幾聲才聽到我應(yīng)答,于是有些擔(dān)憂地側(cè)頭問道:“姑娘是否哪里不適?”
我客氣地?fù)u了搖頭,“多謝凌公子關(guān)心,沒有。”
剛微笑著說完,耳聽得酒樓外面一陣鑼鼓喧嘩,抬眼之時,扶欄之外無數(shù)鞭炮焰火騰空而起,煙花綻放竟是絢爛一片。
“咯咯咯,爹爹——火火”
“姨姨,火火——”
珠簾一掀,凌熹兒那小小的喜慶之極的身影便在奶娘的攙扶下跌跌撞撞的跑了進(jìn)來。
想來這小奶娃也在玩耍之時,聽到了酒樓下熱鬧歡騰的鑼鼓鞭炮聲。
凌鳳和溫柔的抱起自己的兒子:“乖,爹爹抱熹兒去看——”
凌熹兒開心地咯咯笑個不停,只是被他父親抱走之時,還不忘扭過小身子招呼我,“姨姨,一起?!?
我跟在幾個男人的身后,一起來到了外間,扶著欄桿向下眺望。
東南西方的天際,一道道絢爛的紅光沖天而起, 紅光從天際謝落的一瞬間,所到之處,樹木房舍空地皆被照得紅彤彤,亮堂堂。
這附近大大小小的酒樓,寬闊的街面無不黑壓壓的一片,只一會就到處是人擠人,人看人。而且不遠(yuǎn)處,人流還在涌來,隨著一群舞龍隊的鑼鼓聲吶喊聲,擁擠著,歡呼著。
“——哥哥——”
“哥哥——”
“凌哥哥,熹兒——”
突地,熱鬧喧囂的酒樓斜對面似有人在對著我們這邊叫喚。
我下意識扭過頭去一看,真的有一位頭戴五朵珠花的小姑娘和我們一樣倚在欄桿處,揮著手中的羅帕在沖我們這邊叫喚。
那小姑娘粉面桃花,頰邊一道淺淺梨渦,長得極是清秀,讓人看了一眼,便會心生親近。
哥哥?熹兒?
是凌鳳和吧!
這會,龔青之,寧無我,冼醫(yī)影就連凌鳳和也抱著兒子轉(zhuǎn)過了身。
他看到了那個正在喊他的小姑娘,但他只是溫雅有禮的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鳳和兄,這小姑娘可是在喊你?你怎么一點表示都沒有?”龔青之笑嘻嘻地拍了拍凌鳳和的肩膀,沖他擠眉弄眼。
凌鳳和搖了搖頭,笑“龔兄,此乃叔伯家的紅兒表親?!?
“喔,鳳和兄何來解釋,我可什么都沒說哦?!?
“凌哥哥,凌哥哥——”
就見對面那小姑娘一邊喊他,一邊揮著手去招呼自己身后的人,也不知說了什么,就見亮堂的雅間里面又走出了幾人,衣香鬢影,紅男綠女,待到定睛一看——冤家路窄,這這戰(zhàn)城也真是小,最后出來的那三位艷麗女孩子,可不就是那榮華郡主和凌家兩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