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在刮。
草屋外面的冰渣子結在了一起,縫隙間倒映出去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連著天連著地。
好像永遠也不會融化。
屋子里閃爍著一星點的火,火上架著一只小爐子。一只瘦弱的人影守在爐子龐,不斷把烤干的草丟進火里。這是屋子里唯一可以取暖,并且維持餓不死的工具。在這種雪天里,火一滅,最后一點希望也沒了。
“外面還在...下雪嗎?”草屋里側有一張床,說是床,倒不如說是樹干子堆起來的一塊凸起。
爐邊的人影子一聽見樹干子堆上的人說話,立馬靠了過去。他把耳朵貼在他耳邊,再看了看他的眼睛。
他隨著他的目光看向草屋外,似是明白了他說的意思。于是嗚嗚嗚著點頭,手腳齊齊在空中比劃著。樹堆上的人點點頭,身體被碎布纏繞著,頭發(fā)也亂糟糟地散落著,透過黑暗的眼睛卻是明亮著的,說,“我知道了?!?/p>
聲音干凈好聽。
人影子看見他笑了,就停住了手勢,背過身,又躥到了火堆旁邊。此時火已經(jīng)大了許多,爐子里也開始冒熱氣。
玉景嗣嘗試著動了動腿,腰間立馬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讓他額頭一瞬間冒了一層細汗,半晌才緩過來,他嘆了口氣。
轉頭看見人影子從爐子里倒出一小碗的東西,然后給他端過來。他把頭別過去,問,“你吃了嗎?”
人影子一愣,搖搖頭,又點頭,還吹了吹。
“一人一半,你先吃。”
人影又搖頭,咦咦啊啊地,手指了指他胸前和吊起來的腿。
“你不吃,我就不吃,你看著辦吧?!卑拙八脠猿值馈?/p>
人影子見他別過臉,急了,看了看碗,喝了一口。咦咦啊啊的。
玉景嗣見他喝了,這才扭過臉,由著他把自己的頭拖起,一點一點把那半碗的湯水喂給自己。
一邊喝著這沒味兒,甚至沒兩粒米的湯水,玉景嗣在心里嘆氣。誰能想到,玉家二公子能淪落到這種地步。別說站,就是坐著都難。而那只吊起的腿早就沒有了知覺,上次換藥時青紫色已經(jīng)綿延到了大腿上。他已經(jīng)接受了最后的結果。
半碗湯水下肚,身上總算是暖和了一點。
“就今天吧。”他看向爐子上已經(jīng)燒的通紅的小刀。
人影一愣,隨著他的眼光看過去。
“我怕在晚些,命都要沒了。就...今天吧...”他笑了笑。這一年來,他從堂堂白家嫡長子淪落至此。那年,他還是上北征戰(zhàn)的將軍,身披白金甲。北狄部落兇殘,加上冰雪狠烈,戰(zhàn)士損傷大半,在最后一次對決中,他騎馬追至北狄族長于懸崖邊,在最后一刻,銀槍插入了北狄族長的胸口,卻也被一起抓著掉下了懸崖。那一刻他不悔,身為將領以身殉國是死得其所,只是心中的那個人...卻再也見不到了。命運安排,他居然還能醒過來,他滾落在半山腰上一個山洞里,身上的疼痛幾乎讓他想咬舌自盡。他在山洞里待了兩天兩夜,甚至聽到了他的戰(zhàn)士們在崖上呼喚他的名字??伤麉s動彈不得,甚至說不出話..
再醒來,身邊已經(jīng)多了這個小兄弟。似是北方原始部落里的遺留者。在北方征戰(zhàn)兩年,這里的風俗習慣他已經(jīng)了解了七七八八。在北方部落里,有缺陷的孩子一出生就會被遺棄在荒野聽天命。有極少數(shù)會被之前的幸存者撿到繼續(xù)生存下去,或是被狼帶大。這位小兄弟大概也屬于其中一個。這大半年來,玉景嗣早就明白了,在這里,命比什么都重要。原本被這個小兄弟救下時就該聽了的,只是他心里的公子氣尚未消...
人影拿著刀,一下撕開了纏在他腿上的碎步。腿已經(jīng)嚴重變形,一大塊青紫色綿延上了大腿,小腿上更是潰爛一片。他抬頭看著白景嗣,手向上比作手刀。
玉景嗣搖搖頭,“不用打暈我?!?/p>
人影咿咿呀呀著,手又開始比劃。
“真的不用,拿塊布給我咬著就好。”玉景嗣說。
人影停了下來,舉刀前最后看了眼他,見他眼神未變,只是仰起了頭。
“咔————”
一聲凄厲的叫聲從草屋里傳出。
起承殿。
秦桉也在指尖的劇痛中驚醒了。
“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我……怎么了?”秦桉看向正拿帕子給她擦汗的青菏。
“娘娘剛在皇上殿外暈倒了,可嚇死奴婢了,好在沒什么事……”
暈倒?皇上?噢……
秦桉一瞬間記起來了,剛想坐起來,一轉頭正好和掀了簾子進來的紀祺對視了。
秦桉一愣,隨后眉頭一皺,別開了臉。
紀祺無語凝噎。剛想出去就看見了瞪著他的太后,于是剛扭了半個身子的皇上又扭了回來。抬腿,坐在了皇后的床邊。
并且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
秦桉感覺手掌心一暖,整個人雞皮疙瘩都炸起了。她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紀祺,下意識地就想把手抽回來。
紀祺卻像是知道了秦桉想要干什么,手握得更緊了,秦桉壓根就抽不出來。
“醒了就好,你還是得好好把身子養(yǎng)好?!?/p>
秦桉此時臉都要紅透了,只能全力地把臉往被窩里鉆。
“還有之前……不是沖你……”紀祺看見了秦桉的動作,手上力稍稍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