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 狐貍洞
白淺為墨淵換上一身兒靛藍色長袍,端來一壺新沏的茶,試了一試,清淡卻也不失其味,正適宜師父,遂向墨淵遞了過去,墨淵接過茶,放置一旁,捉過她的狐貍爪來,給她細細探了下脈,“十七,這段日子不可再過多飲酒了,待身子好了師父陪你喝……”
“師父,你都知道了啊……”白淺低著頭,越說聲音越小,蹂躪著自己的裙角。
“哈哈!我看啊,也只有在墨淵這里,你才知道什么叫作怕!”一旁的折顏見狀,調笑著。
“嗯?!鄙笛绢^,在天宮就是他一直在護著她,他又豈會不知。
“那師父是不是覺得十七很丟人啊……”白淺仍然低著頭。
墨淵聞言,將她輕輕擁入懷中,“十七,對不起,師父回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白淺聽了,有些無措,不知是安慰還是怎的,輕笑道:“師父,沒關系的,只要你回來了,這些苦,便都不算什么了……你看!十七都飛升上神了呢!雖不是弟子中的第一個,但也不疏于眾師兄!唉,只是可惜,有沒超過子闌師兄……”墨淵放開她,靜靜地看著她沉浸在喜悅中,將話題越扯越遠,唔!還是老樣子,果然還是沒有一點兒長進……不過,幸得,她還是他的小十七!
墨淵聞言,淡淡一笑,一只手撫著她的頭,“這筆賬,我會跟他們好好兒清算!”
聞言,白淺抬起頭來,“師父,你才剛回來,還是先好好修養(yǎng)吧!十七自己去報仇就行。”
墨淵聞言,不語。
一旁一直被無視的四個人終于受不了了,還是白真先開口道:“墨淵上神,接下來,您準備怎么辦?”
“回昆侖墟,十七,可跟為師一起?!”
“那是自然,我只想在昆侖墟永遠陪著師父逍遙,那該多好!”白淺想都不想就答到。
“永遠留在昆侖墟……好。那,咱們準備走吧,別讓你的師兄們都等急了?!蹦珳Y一晃神兒。
“嗯!”
“得了,不如我看這樣,你才剛蘇醒,今日就先留在青丘休整,明日再回昆侖墟也不遲,一會兒我讓畢方去給你的那些徒弟們捎個話兒,你看如何?!”
“也好。”語氣淡淡地,聽不出任何情緒。
“對了老鳳凰,還沒有小六的消息嗎?”想起自己妹妹,突然才意識到說錯話,“四哥,對不起……”
“沒事?!卑渍鎿u頭示意沒事。
“玄辰那兒也沒有消息?!闭垲亾u了搖頭,他豈會不知白真的擔憂,自白淺一事,他也擔憂這個丫頭。
“怎么回事?”墨淵聞言詢問。
“是這樣……”白淺將當日若水河畔一事一一道來。
“若我沒想錯,這應該是她的劫數(shù),但你們放心,她沒事,也不會如十七那般?!蹦珳Y自知他們的擔憂,也隱隱猜出此事應與自己妹妹有關,但想到還是順其自然的好,并未說出,只是示意她人無事。
“那就好?!卑渍嬉姶诉@才放心,覺得墨淵應該知道什么,但想到這是她的劫數(shù),并未詢問。
“那我就放心了,反正小六也是女君,這女君我就不當了,我要回昆侖墟陪我?guī)煾福 ?/p>
墨淵聞言,笑意愈深,折顏和白真只覺得,白淺這副樣子,是又回到了她以前,那個真正的白淺。
于此同時 九重天 洗梧宮
“你說什么?!還沒找到?!”夜華怒吼道。
一個小仙娥跪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答道:“是……殿下……興許,興許……”
“興許什么?!”
“興許素素姑娘,已經(jīng),已經(jīng)……已經(jīng)死了……”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夜華循聲望去,卻是母妃樂胥娘娘攜著新入宮的正妃素錦前來。
“她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凡人而已,用得著你這樣?!你是太子,未來的天君,想要女人?!以后多的是!用不著如此這般!還是先好好兒寵寵你這位正妃吧!素錦都嫁來你這里好幾天了,也不見你去看看她!她是忠烈之后,如此冷落,也是不好的?!睒否憧嗫谄判牡貏裰慌缘乃劐\邊聽邊偷偷笑著。
夜華淡淡地瞥了一眼二人,最后定格在素錦身上,語氣極為冷淡,“我從來就沒有正妃!”語畢,一甩袖,走了出去……
“你……”樂胥還想說什么,卻也只得生生咽了下去,徒留一旁的素錦抽泣著,樂胥看了眼她,甚是無奈,“好了好了!別哭了……有這時間,還是先好好想一想如何挽留男人的心吧!”隨即也甩袖而去,素錦聽了,望著夜華離去的方向,咬緊牙關,攥緊拳頭,一雙新?lián)Q的魚眼里,閃過一絲狠厲……
昆侖虛大殿
眾弟子聽著畢方傳的話,不由得集體重重一嘆息,惹得畢方鳥全身上下皆抖了三抖……
良久,令羽自顧自的笑道:“師父果然還是最疼小十七!”
“可不是嘛?!七萬年前外界就有他們倆生了短袖之情的傳言,能不疼著寵著嘛?!”子闌接到。
“得了得了!七萬年都等過來了,還差這一天?!”疊風勸道。
眾弟子聽了,又是同時重重一嘆息……
……
大殿上,是一片寂寞的喧嘩……
青丘 十里桃林
是夜,白淺臥于一顆桃樹枝干上,望著天上那輪皎潔的圓月,也不知再想什么,開心地笑著……
待她回過神兒來,那熟悉的琴音,已在耳邊回蕩了許久……
是師父的琴聲!白淺往下瞧去,果然瞥見灼灼滿樹的桃花下,那一抹自己熟悉的靛藍……她甜甜一笑,縱身躍了下去……
“師父!”她抬頭,朝他微微一笑。墨淵看向她,亦回她一笑。
“好久都沒有聽到師父的琴聲了呢!這幾萬年里,十七都只在夢中聽到過師父的琴聲,卻都覺得那么的飄渺而遙遠……”
墨淵聽了,心微微一抽痛,正預備說些什么,卻又見她笑著開口,“說起夢境,那次,我夢到年少時,十七不懂事,經(jīng)常纏著師父要聽曲子的情景,還記得,十七那時總是傻傻地說,是不是多聽師父彈琴……”
“就能早日飛升上仙了?!”墨淵接到,淡淡一笑,瞧著身旁這只早已笑彎了眉梢眼角的小狐貍。
“說起飛升上仙的劫,十七那會兒就光知道哭了?!卑诇\望向墨淵道,腦海里,卻又不禁回想起了那日的情景……
“師父!師父!你放我出去!你快放我出去??!這是十七的劫,理應由十七來受??!”被鎖在結界內的人拼命拍打著光壁,聲嘶力竭地喊著……
而結界外的人,背對著司音——他最疼愛的人,傲然挺立于這蒼茫天地間,微微簇起的眉眼,不見得一絲一毫的悔意……
又是一道天雷劈下,震的墨淵后退了幾步,不待他緩一口氣,第三道天雷滾滾而來,墨淵終是忍不住了,吐出一口鮮血……
司音本以為這三道天雷劈完也就完了,卻不想,這代人受劫本就是逆天而為,天道在上,又怎么可能輕易放過?!
墨淵從地上緩緩站起,昂起頭,盡是甘之如飴……
司音只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瞬時而下,毫無偏差的全部劈到了墨淵的身上……她只感覺有一股純凈的仙力自外界緩緩注入她的體內,終于完了……
墨淵口吐鮮血,轉身,一步一步的緩緩走向已經(jīng)飛升上仙,因承受不住這仙力而昏了過去的小十七,眼里盡是止不住的心疼和柔情……
他緩緩抱起她,向她的房間走去,一直守在外頭的疊風幾人見狀,都欲伸手接住她來,他沒給,就這樣,一步一步,他邁著穩(wěn)重的步伐,抱著她,緩緩走了回去…
白淺回過神兒來,笑著朝向墨淵。
良久,一曲終,墨淵緩緩將手放置她的心口處,“你這里,可還疼?”語氣了滿是藏不住的自責內疚與心疼……
“我早就不疼了!再說了,區(qū)區(qū)心頭血就能保你仙身不腐,我以為,十分值得!”白淺說的認真。
墨淵再沒說什么,將白淺擁入懷中,“師父回來了,以后,師父護著你,再沒人會敢欺負我的小十七!”白淺輕輕點了點頭,乖乖的呆在墨淵的懷里,聞著師父身上特有的氣息,她心里不由得安穩(wěn)了下來,閉上眼,睡得香甜……
墨淵見懷里的小狐貍再沒什么動靜,低頭一看,卻已是睡著了,他輕輕將她抱起,送回她在這桃林的木屋里,輕放置于榻上,正欲抽身離開,卻只見白淺噘著嘴,不停嘟囔著,“師父……墨淵……師父……”兩只狐貍爪扒著墨淵的袖子,遲遲不肯松手……
他微微一笑,就著這姿勢坐于榻前,望著她香甜的睡顏,心里感到無限滿足,就這樣,只是望著她的睡顏……
過了兩三個時辰,墨淵才緩緩走了出去,折顏已在門外候他許久了……
見墨淵出來,折顏向他扔了一壇酒,他抬手,接住。
“知道你有很多想問我的,問吧……”折顏太頭,望著漫天璀璨的星空,無奈的說道。
“我雖然魂魄一直在她身邊,跟隨著她,守護著她,可是難免還是有些事情仍不清楚,你便將她七萬年來經(jīng)歷的所有,都給我講一遍吧……”
“你當真要聽?!”
“你說吧……我想聽……”
前往昆侖墟的路上
墨淵不斷回想起昨夜聽折顏所說的一切,再次望向那抹活潑的身影時,心中一陣抽痛……
而這一切,一旁的白淺并未察覺,她望著離她愈來愈近的昆侖虛——她的家,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昆侖墟
白淺目瞪口呆地望著那氤氳著龍氣的山頭,以及昆侖墟山腳下,那群或臥或立或坐的小仙……
昆侖墟向來低調,怎的才幾天不見,竟變得如此高調了?!
折顏見此,扶了扶額頭,一陣無奈地道:“這昆侖墟,本就是龍骨頂出的一座仙山,許是它察覺到你要回來了,振奮得以龍氣相迎吧,才吸引了周邊這一些沒甚見識的小仙……”墨淵聽完,亦是不動聲色地抽了抽嘴角……隨即一揮手,眾人便出現(xiàn)在了山門。
十六位弟子早已在此相迎,甫一見師父忽然出現(xiàn),皆是泣不成聲,眾人快步上前,由疊風領隊,緩緩跪下,“徒兒恭迎師父,重掌昆侖墟!”
墨淵望著這十六個已然泣不成聲的徒弟及白淺,壓抑住眼里的情緒,沉聲道:“讓你們等的久了些,都起來吧,屋里敘話……”
“是!師父!”
昆侖墟大殿
折顏攜白真位于上座,十六個弟子依著順序,在下方坐好,望著墨淵一步步走向那空置已久的昆侖墟主座位置,白淺坐在其身旁,不禁又濕了眼眶……
周圍的景致無甚變化,殿里的擺設亦沒換過,仍是十八個人,十七身白衣,還有那殿中,長明不滅的燈火……七萬年,不少滄海桑田,這再平常不過的一幕,卻看的人幾遇潸然淚下……他還是他,那么的道貌岸人,謙謙如玉……他們也依然還是他們,只不過比之七萬年前,少了一份孩子家的玩性塵心,多了一絲成熟穩(wěn)重……他回來了……他們長大了……也能如他一般,守護著這四海八荒,這天下蒼生了……他已不是昔日那個無心無欲,遠離是非紅塵的戰(zhàn)神了……此時的他,是有了自己心之所牽所系的墨淵……他們,也不是往昔整日不學無術,只會打馬看桃花,喝酒品春宮,斗雞走狗賽蛐蛐,闖禍惹事背黑鍋的無憂少年……而是建功立業(yè),各守一方的昆侖十七杰……十八個人,是變了,但又好像從未變過……
折顏不動聲色的擦干了眼角的淚花,笑著對下方的眾人說,“都給你們師父講講吧,這七萬年來,你們過得如何?!”
這話匣子一開,便止不住了,十七個弟子皆得墨淵真?zhèn)鳎谒了钠呷f年間,除去最小的司音守著師父的仙身外,其余的十六個弟子,都少不得在這四海八荒內干了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就連平日最是好吃懶做的十七司音,都一躍長成一代女君,將東荒治理的井井有條,盡憑上仙之身就能再次封印擎蒼,深得這四海八荒萬千子民的敬重,被尊稱為姑姑……
更遑論其他人呢?!
主座上的墨淵聽著臺下眾弟子聲情并茂,手舞足蹈地講述著各自的遭遇,不禁欣慰一笑,是啊,以前不正經(jīng)的十六個小徒兒及身邊的人兒,現(xiàn)如今,都長大了……
白真拿著一支筆,在一旁刷刷地記著,還不時附掌大喝一聲傳奇。
待輪到白淺時,只見她繪聲繪色地描述著青丘的美景,和自己這些年的所見所聞,所學所悟,全然沒有注意到折顏白真和眾師兄們八卦的眼光不斷在自己和師父之間徘徊……
墨淵微笑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再給她引導幾下。
第二日,昆侖墟山頂
白淺穿著昆侖墟弟子的裝束,手拎了一壇酒,蹦蹦跳跳的朝著自己的那棵桃花樹走去……
白淺到了那樹旁邊,先是一怔,隨即繞著樹轉了三圈兒,打量道:“之前聽九師兄說,師父生祭的那一年,你們兩個都已經(jīng)半死不活了,師兄想了諸多辦法都沒能治好你們兩個,沒想到過了七萬年,師父回來了,你們兩個不僅又活了回來,還結成連理枝了!嘖嘖嘖,你倆還挺通靈的!”自言自語了一番,她一躍上了屬于自己的那一棵,拍開印泥,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唔!還是師父釀的酒好喝……”
“可我記得,八萬年前,你還于子闌說,折顏釀的酒最好,怎的如今又轉了喜好了?!”
熟悉的聲音響起,驚的白淺一個沒坐好,翻身摔了下來,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怎的喝個酒,都如此不小心……”墨淵望著她,沉聲道。
“徒兒偷喝酒又被師父給抓著了……”白淺低著頭,小聲道,那模樣,像個犯錯的孩子,惹得墨淵輕輕一笑。
“師父,你的身子恢復的如何了?”默了一會兒,白淺先問到。
“無妨。”
“那就好!”她笑道,映著那漫天緋色,分外好看,竟讓他看癡了去……
墨淵搖頭笑了笑,飛身上樹,轉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白淺笑著被墨淵拉了上去。
他不知從何處又變出了一壇酒來,也拍了印泥,喝著……
“徒兒記得師父以前是從不喝酒的,今天怎的……”
“你不是想喝嗎,如今你身子上的傷已大好,我今日,便陪你解了這個癮……”墨淵輕撫了撫她的狐貍腦袋,笑著回答道。
“嗯,師父對我最好了!”白淺抱著自家?guī)煾傅难?,撒嬌道?/p>
墨淵見此,輕摟著她的腰,但笑不語。
夕陽西下,漫天的彩霞,映入她的眼,她望著這美景,不禁感慨,“記得師父生祭之后,那日師兄弟們一起用餐,大師兄說過,還想帶我們去東荒的俊疾山上看一回日出,結果……唉……”白淺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沒有注意到墨淵此時的臉上,透著一絲心酸……
良久,他閉上眼,好像鼓足了勇氣一般,緩緩道:“十七,還記得我當初說過的話嗎?”
“我記得?!卑诇\聞言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倘若七萬年前為師沒有以元神相祭東皇鐘,當時也并未表明心意,你……今日……可還會留在昆侖墟?”
“那是自然,徒兒本就想長長久久留在昆侖墟的!”
“長長久久留在昆侖墟?!”墨淵竭力掩飾住臉上的欣喜。
“對啊,在昆侖虛那段日子是我最快樂的時光,當時就在想,以后就留在昆侖墟,陪師父修修道法,喂喂仙鶴,多好!”
“可是你是女兒家,終歸是要嫁人的,就算我想留你,狐帝狐后,怕也是不讓的?!蹦珳Y又問到。
“那十七就嫁入昆侖墟!”白淺想都不想就說出了這句話。
墨淵聽后,微怔了下,隨即反應過來,將白淺扶起,讓她直視著他,“唔!不錯,這倒是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十七,我再次問你,你可想當這昆侖墟的女主人,陪我共看這云舒云卷,天地浩蕩?”
白淺聽聞,整只狐徹底傻在了那里,師父是不確定嗎?
好不容易回過神兒來,白淺狐貍腦袋暈暈乎乎的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竟直接大膽的將朱唇貼到了墨淵近在咫尺的薄唇上。
青丘的女子就是這樣,愛就是愛!恨就是恨!毫無扭捏嬌作之態(tài)!
墨淵說完之后,突然感到唇上一涼,回過神來,見此情景,愣了片刻,隨即反客為主,一手擁著懷里的人兒,另一只手騰出來,緊緊扣著她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
一世纏綿……
此情此景,被那滿樹的夭夭灼灼遮擋和映襯下,毫無保留地落入桃花林后幾個英挺俊俏的白衣男子眼里……
“嘖嘖嘖,你們瞧瞧,師父和小十七在一起多般配呀!郎才女貌的,嘖嘖嘖……”
不僅僅是長衫,其余的十五個人也都流露出欣慰的笑來……
“好了好了!看一下就行了!得了!趁著師父和小十七還沒發(fā)現(xiàn),咱們趕快走,不然的話,可就又少不了要被重罰啦!”七弟子應弦催促道,而自己臨走之前,卻還不忘戀戀不舍的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