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干凈的清晨。
“終究是和過去告別了?!碧聘袊@地說,“不知道這片土地到底好不好做買賣。”
“別再販毒了。”德蘭克不屑地看了他一眼。
他們已經(jīng)踏在了奧茲的土地上,正瞭望著面前一望無際的田野和不遠處的平房。而李暮雨就站在他的身后。除她之外,任何人都沒有跟來。
茱莉亞一如既往地消失了,只留下一個新的電腦號碼。麟風回到了自己的家族,繼續(xù)接受那些長者們的教育。
而狄更斯去了馬斯海姆的一座小島上買了一棟別墅,有人在碼頭上看到他跟一個漂亮的女孩呆在一起。顯然,他也跟著自己的伴侶私奔了。
那個叫柏拉圖的老者送他們到了這片土地后便轉身回去了,途中他一直在用深邃的目光打量他們?nèi)齻€,但只跟德蘭克短短地交流了一句。此外,他的嘴一直閉得很緊。
他也是命大。帕森斯政變那一天,也就是昨天,他恰巧臥病在家,躲過了這一劫。在慶幸的同時,他也感到有些羞愧。
……
奧茲是個臨海的小國家,在大陸上的領土夾在龐大的奧斯蘭帝國和馬斯海姆國之間。區(qū)區(qū)幾百平方公里的國境內(nèi)充斥了各種狂熱的宗教人物和恐怖分子,混亂程度和曾經(jīng)的奧斯蘭帝國有的一拼。
而在列車所停的這一片被稱為‘阿金庫爾’的領土,正是所有領土中混亂程度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一塊。這里的領主是個被稱為“鱷魚博丹”的男人,行事手法兇狠而毒辣。
被稱為“鱷魚”的人要么陰險毒辣,要么兇狠蠻橫。但這個男人卻兩樣都不是,之所以被稱為鱷魚博丹,原因只有一個——他的肩膀上有一大片鱷魚的紋身。
在海上,這個國家還擁有三塊面積不小的小島。其中的兩塊小島土地貧瘠,沒有什么資源,故而駐扎著大量反動分子,但所幸還在政府掌控之中。而剩下的一塊小島,也是面積最大的一塊則被叛軍牢牢地掌控著。叛軍首領是個名為“約瑟夫”的男人,據(jù)說在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緊緊蒙著臉,所以幾乎沒有人看到他的樣子。
根據(jù)德蘭克與柏拉圖的那短短幾句交流,這個家伙好像可以喚來雷電攻擊他的敵人。這倒是個相當難纏的能力,不過短時間內(nèi)他們也不會有接觸,所以德蘭克也就沒必要忌憚這個家伙。
“這個地方?jīng)]有什么安生生意可做,既然不能販毒,我覺得我們可以賣點槍。”唐用著征求意見的語氣對著唐和李暮雨說。
“好?!钡绿m克馬上點了點頭。既然唐都點頭了,李暮雨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她認真凝視著唐,等待他下一步的指揮。
“我覺得槍未必好賣。”德蘭克忽然插嘴。
“為什么?”唐問道。
“這個鬼地方的軍閥們不像缺槍的樣子?!钡绿m克說,“你聞到火藥味了嗎?”
唐仔細地嗅了嗅,的確,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
“前面那幾間平房很可能是制造什么殺傷性武器的?!钡绿m克說,“而且是威力超大的那種。否則我們不會隔著這么遠就能聞到味道。”
說著說著,他忽然愣住了。
脖子上冰涼地觸感,提醒著他有一把鋒銳的刀正在威脅著他的生命。他用力轉動眼球,發(fā)現(xiàn)唐和李暮雨的脖子上也各有一把。
刀面上泛著熒光,是劇毒的顏色。哪怕是被劃開了一點皮膚,整個人都會哀鳴著瞬間死去。
像他們這樣的異人也不例外。
德蘭克有思路來擊碎這樣的一刀,但他沒有把握,所以他垂下了手。
但他不是要去慷慨赴死,而是心知肚明另一個人會出手。
四分之一秒后,這三把刀就刺進了他們身后三個人的咽喉里。
唐大口地喘息著,而德蘭克迅速地轉身,目光一下子就轉移到了這三具尸體上。
是三個年輕的男人,看起來好像很平凡。但如果你見識過他們的手法,你就絕不會覺得他們平凡了。
他們到底是怎么出現(xiàn)的,又是怎么出手的。德蘭克對此一無所知,而李暮雨和唐亦然。這已經(jīng)足夠可怕了,速度夠快,行動夠隱蔽。這兩點有一點就足以讓敵手顫抖,而他們兩樣都具備。
德蘭克剛想俯身仔細看看他們,卻聽見李暮雨緊張的低吼:“當心,還有人!”
他抬頭,看到三個人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人。
“你的手很快?!蹦侨碎_口,“快得令我震驚?!?/p>
“令你震驚的事還多著呢?!碧评淅涞鼗負?。
“一輛列車,本該載滿了乘客,可到站時,卻只有三人下車?!边@人好像在自言自語,“這證明你們一定是身份顯赫之人??蓨W斯蘭的身份顯赫之人一向只有黑道和毒販。這兩者都不像是會離開奧斯蘭帝國的人,因為一旦離開了那片領土,他們的勢力便會化為烏有?!?/p>
“那么,你們的身份就很有趣了?!边@人朝著唐一步步地走進,“我原本以為你們是落山的猛虎和失勢的豪杰,但很顯然你們壓根不是?!?/p>
“你們的眼睛里有傲氣?!彼f。
等他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唐才看清楚這家伙的樣子。
他臉上刻滿了莫名其妙的花紋,在陽光的映照下,放射出血一樣的色澤。他的耳朵上還掛著兩個冰冷而沉重的金環(huán),像是南邊部落的那些黑人女性所佩戴的裝飾品。
但他的膚色卻是一種詭異的粉。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衣著還算得體的話,相信很多人會把這樣的一個人當做怪物。但德蘭克卻全然沒有這種想法,因為這個人臉上的笑容完全就不像一個惡人。他笑得很燦爛,但卻沒有任何的譏諷之意。相信任何人都會喜歡這樣的一個人。
但德蘭克和唐除外。
“說名字?!钡绿m克直接打斷了這個人的話,“我的刀沒他的快,但絕對比他的穩(wěn),也比他的重!”
“哦?”這人挑起半邊眉毛,“我如果說我想領教一下呢?”
“那我會讓你死。”幾乎在說完這句話的瞬間,德蘭克就已經(jīng)出手了。一夜的壓抑在那把刀橫在自己脖子上的一瞬間其實就已然盡數(shù)轉化成憤怒,而在憤怒的情況下,他身體上那些銀黑色的物質才更加地強大。
“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笨粗沓扇赘呖刹谰奕说牡绿m克,這個人竟然還能保持一個正常的臉色。
不止如此,他的聲音仍然四平八穩(wěn),一點恐懼的感覺都體現(xiàn)不出來。
“而你交朋友的方式就是把刀橫在別人的脖子上?”唐的臉也漸漸沉了下來。
李暮雨一言不發(fā),但她手中的短刀卻握得緊緊的。而另一只手不知在何時換上了一把涂滿劇毒的長刀,這一短一長的搭配不但充滿了美感,也極其地危險。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看來是非打不可了?!蹦莻€人忽然長長地嘆息一聲。
隨著這聲嘆息,他的身上忽然覆蓋滿了發(fā)亮的鱗片。這些鱗片像有生命一般在他的脖子上攀爬,所到之處他的皮膚都變得碧綠碧綠的。而到他的頭部,鱗片的攀爬忽然停止了。
因為他的整顆頭顱已經(jīng)變得和普通的鱷魚別無二致。森然的牙齒散發(fā)著可怕的白光,一雙赤紅的眼睛內(nèi)放射出嗜血的欲望。
和普通的鱷魚一樣,他的舌頭緊緊地貼在下顎,你不仔細看甚至發(fā)現(xiàn)不了??傻绿m克卻能看到他那根猙獰的巨舌。別的鱷魚捕獵時都會用舌頭抵住喉嚨,防止水倒灌進去。可這只鱷魚卻不同。從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倒刺來看,這東西一定能被當做武器使用。
“咱們真是好運氣?!钡绿m克感嘆,“剛下車,就跟這的老板打起來了?!?/p>
“我們一向運氣不錯?!碧泣c點頭。
隨著一聲兇悍的嘶吼,博丹率先朝著德蘭克撲了過去。
面對這樣的一爪,德蘭克自然不可能硬撼。他身上的銀黑色物質伸展,在半空中立起一座高墻。博丹不躲不閃地一爪橫撕過去,這面子彈都打不穿的高墻竟然被他撕裂了大半。
博丹一擊得手,又迅速掃出一爪。這一爪的力道比上一爪更為霸道,且精準無誤地擊在了德蘭克的胸口上。
德蘭克胸口的銀黑色物質迅速消散潰敗,露出了他光禿禿的衣服——這周圍的衣服竟然也被這一爪撕碎了。喉頭一甜,他噴出一口鮮血,整個身體向后倒飛出去。
唐閉上雙眼,默念詭秘的咒語。在這平坦的荒野上,忽然出現(xiàn)了兩個一模一眼的唐。
兩個唐握著一模一樣的劍,朝著博丹步步走去。
“你是個好手?!辈┑ず鋈婚_口,他的語氣很淡,竟沒有一點殺意,“但要比起他,還差些。”
唐沒有否認。的確,他的刀沒有德蘭克快,手也沒有德蘭克穩(wěn)。如果沒有減緩時間的能力,他遠遠不是德蘭克的對手。
“那個能力的使用應該有冷卻吧?!辈┑ず鋈恍α耍徊贿^一只鱷魚咧開嘴,給人的感覺只是惡心與恐怖:“所以現(xiàn)在你的掙扎應該結束了?!?/p>
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兩個唐,博丹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幽默的無奈,隨即其中的向著一個猛撲了過去。
那個唐被這忽然的一擊撲倒在地上,須臾之間便化作了一攤血水。而另外的一個唐則把劍刺進了博丹的脊背。
劍推得很慢,唐吃力地嘶吼,想要把劍刺得更深一些。
面對如此劇烈的痛苦,博丹應該早已開始嘶吼了。但他卻安靜地驚人。
一個人在面對死亡危機時還能如此鎮(zhèn)定,要么他是個不怕死的瘋子,要么,他就還有翻身的底牌!
而博丹顯然屬于后面那類人。
劍斷了,斷地很突兀。博丹用一只手把斷劍抽出來,朝著唐反擲過去。
很快的劍,帶著獵獵的風聲,落在唐身后不遠處的田地上。
唐不禁輕蔑的微笑了起來。
可他的嘴角還沒完全落下,博丹的尾巴忽然動了,像鞭子一樣,重重抽在唐的身上!
他大口地吐著血,被這霸道的一擊抽在了更遠處的一處小山坡上。他那無力的身軀在引力的作用下快速地翻滾起來,而每翻滾一次,他眼里的金色就更淡些。
當他滾到底端的時候,他眼睛里的金色不但已經(jīng)完全褪去,整個人也已經(jīng)昏了過去。
“就剩下你了?!辈┑やh銳的眼神望向李暮雨,“抱歉,我只是想交個朋友?!?/p>
“這就是你們交朋友的方式?”李暮雨的聲音已經(jīng)微微有些嘶啞。
博丹沒有再多說話。
“我要殺了你?!崩钅河甑难壑腥紵稹?/p>
“你不必這樣。”博丹無奈地搖頭,“我不會再對你出手了,只要你乖乖地跟我回去?!?/p>
“那你去死吧?!?/p>
說完這句話,李暮雨忽然出手!
先走的是長劍,帶著劇毒的長劍。閃電般游走的劍鋒須臾間就刺到了博丹的喉嚨,她斜著一挑,本以為能切開他的氣管,沒想到卻只在他的鱗片上留下淺淺的一層痕跡。
一擊未得手,李暮雨又刺出一劍。這一劍刺得更加兇狠,從力道和角度上來看,如果真的刺中了,想必會直入他的心臟,再從博丹的后背刺出來。
可劍剛剛刺到一半,就被博丹用力地握住了。隨著一聲清脆的脆響,劍斷成了八塊
李暮雨抬頭,對上博丹冰冷而輕蔑的眼神。
她忽然感覺小腹里有團火燃燒起來,燒得她很疼,疼得她直接蹲到了地上。
她忽然想起很多事。
唐不屑的目光,德蘭克的嘲諷,童年時失的經(jīng)歷,養(yǎng)父對她的虐待,還有很多很多……
很多,多得她每分每秒都想要嘶吼,無時無刻都想要死去。她厭惡這個擁有著齷齪過去的自己,也厭惡著這個弱小的自己。
“你覺得我真的喜歡過你?”唐的聲音忽然縹縹緲緲地在他耳畔響起。
她直起身體,揮出了那把短刀。
巨大的驚恐從博丹眼中一閃而過,他第一次同時打出了兩只拳頭。
拳很近了,她幾乎能感到拳頭已經(jīng)碰到了自己的鼻尖。如果這兩只碧綠的拳頭真的能夠打中自己,想必自己會變成一個五官扭曲在一起的怪物。
想到這里,李暮雨忽然笑了。
因為即使她想體驗這種可怕的感覺,她也沒有機會了。
短刀已經(jīng)全部沒入了博丹的胸口,只留下半截手柄在外面。李暮雨把臉湊近了博丹的臉,眼神里的自卑忽然無影無蹤。
這一刀快得驚人!
她拔出了刀,帶著血花。
“這個朋友交不成了……”博丹苦笑,從一只巨大的鱷魚變?yōu)樵镜娜诵?,“你們走吧……?/p>
“不?!崩钅河険u頭。
博丹看向她,帶著疑惑的目光。
“我們跟你走?!崩钅河甑赝鲁鑫鍌€字。
……
德蘭克做了一個夢。
他坐在爐火旁,聽著木柴被吞噬的清脆聲音。
這世界上仿佛只有他一個人了。
壁爐里的火忽然升起,構建成一張扭曲的面孔。德蘭克凝視著可以被稱為“眼睛”的兩點火苗,臉上突兀地出現(xiàn)了驚恐的表情。
他嘶吼著大叫起來,帶著一身冷汗。
他從柔軟的床上撲了起來。
“這是哪?”他大喊道。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人回應。
迷迷糊糊地,他走到了門口,推開了那扇普普通通的木門。
門外是一個很大的花園,大到德蘭克一眼望不到盡頭。零散的人群分布在花園的各個位置,手里都握著明亮的兵刃。
德蘭克注意觀察了一下,這些人的手上繭都并不多,顯然都不算是很精練的戰(zhàn)士。
他向前走了幾步,這些人像是沒看見他一樣。于是他便索性邁開了步子。
沒走幾步,他就看見了博丹。唐站在他的旁邊,正在與他交談。從兩人臉上的表情來看,他們定在交談些讓人開心的事。
“在談什么?”德蘭克的聲音忽然在兩人周邊響起。
“我準備為博丹效力了?!碧频幕卮鹬苯亓水?,根本沒有任何地拖泥帶水,“以后他就是我的領主。”
德蘭克盯著唐的眼睛,發(fā)現(xiàn)他并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令他震驚。他并不明白唐為什么會向這個他們還一無所知的家伙效力,更不理解那個驕傲囂張的唐為什么會甘愿成為別人手下的人。
他只感覺自己對唐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多。
德蘭克嘆了口氣,閃電般伸手,一把抓住了博丹的領子。
“這就是你讓我們來的原因?”他冷冷地笑,“你這里安插的這些人對我來說都像廢物一樣,我保證五個呼吸之類你就會死在這里?!?/p>
“僅僅是我一個人都把你打得屁滾尿流。”博丹眼神里又浮現(xiàn)了那股冷意,“何況是多了這么多人?”
銀黑色的物質在德蘭克身上咆哮起來,而碧綠色的鱗片也爬上了博丹的脖頸。
“嘿,聽著……”唐試圖維持秩序,卻被德蘭克一把推開。
唐的眼睛里快速地劃過一絲怒意,隨即他一把按住了德蘭克的肩膀,帶著似是要把他整塊骨頭按碎的力道,沒好氣地吼道:“我沒興趣在這里充當和事佬!”
“那你是為什么在這里阻撓我殺掉這個小丑?”雖然是在對唐說話,但德蘭克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博丹,透露著徹骨的冷意。
直視著德蘭克的眼神,博丹卻燦爛地笑了,身上的鱗片也消失殆盡。
“我希望你去幫我殺一個人,德蘭克。”他挪動腳步,使德蘭克離自己更近了一些,“之后我們就是朋友了。你在奧茲國的所有領地都能受到我的保護?!?/p>
“我怎么相信你?”德蘭克怒氣還未完全消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垃圾?”
博丹笑了笑,忽然向旁邊揮了揮手。
花叢中驀然跳出一個人,轉眼間就從袖中甩出七八點寒星,流星般直沖德蘭克的眼眶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