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狂風(fēng),閃電。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站在大樹下面,似是在躲雨。
他還握著刀,可他的皺紋密布的手已經(jīng)不再穩(wěn)當(dāng),他那混濁發(fā)黃的眼睛也已經(jīng)不再明亮。年輕的時候別人總說他立著的時候就像一棵青松,可現(xiàn)在他的腰早已彎了下來。
或許在這樣的年紀(jì),他早就該放下刀,給自己準(zhǔn)備好一口棺材,然后在每個傍晚笑意盈盈給孫子們講述自己年輕時的故事。那些故事都很波瀾壯闊,是那些孩子們喜歡聽的類型。
可他永遠(yuǎn)不會那么做,因?yàn)樗幌矚g說話,更不喜歡跟別人產(chǎn)生感情。
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兒子。
老人握著刀,緩緩地走出了樹下。不需要歪頭去看,他向身后快而準(zhǔn)揮了一刀。
那個握著匕首的刺客喉嚨被殘忍地割開,滾燙的鮮血噴濺在老人的背上,而他根本就沒有回頭看一眼。
四個。老人心中默念一個數(shù)字,然后朝身旁的一個方位兇悍地刺入一刀。
像是串冰糖葫蘆般,他身旁緊挨著的兩個人被一刀同時刺穿。可這也導(dǎo)致了老人的一刀一時半會拔不出來,感受到身后的勁風(fēng),老人回身,任憑這一刀刺在自己的腹部。
那人以為得手,正準(zhǔn)備得意地大叫。卻驚駭?shù)匕l(fā)現(xiàn)這把鋒利的刀竟然根本沒法刺進(jìn)老人的腹部。
老人抬腿,一腳踹在他的肚子。然后拔出了同時穿刺了兩個人的長刀,劃開了那人的喉嚨。
最后一個人隱藏得很深,在不遠(yuǎn)處的大樹背后。如果沒有看錯,那人的手里應(yīng)該拿著一把獵槍。
如果真是這樣,那想必行動要謹(jǐn)慎些。
他慢慢地潛行著,像是黑夜里的野狼。那個持著獵槍的家伙想必已經(jīng)感受到了他的接近,漆黑的槍管也慢慢從樹后探了過來。
“站在那里,別動?!睒浜笳局粋€中年男人,眉毛濃黑得有些驚人。
老人舉起雙手,腳步卻依舊在向前慢慢挪動著。
中年男子開槍了,與此同時,老人手中的刀也脫手而出,像一把長矛,直直地洞穿了男人的腹部。而從槍口里爆出的那枚子彈則被老人輕易地躲開,動作流暢自然。
解決了這四個雨中的刺客,老人背上還在滴血的長刀,繼續(xù)向前走去。
……
那幾點(diǎn)寒星須臾間就刺到了德蘭克的眼眶旁邊,卻就這么在空中突兀地停住了。德蘭克保證,他只要向前微微探一下頭,這幾枚寒星就會刺進(jìn)自己的眼睛。
“這兩位朋友可以陪你們一起去把那個家伙干掉?!辈┑ぐ芽罩械膸c(diǎn)寒星拍在地上,目光轉(zhuǎn)向了他身邊的兩個人。
一個人很斯文,很干凈。在街上看到這樣的人,你大概會覺得他是個本分的書生。可他不是書生,他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刺客。剛剛就是他打出了那幾點(diǎn)兇狠的暗器,德蘭克確信如果不是另有人出手,他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瞎了。
另一個人則與第一個人完全相反。他既不斯文,也不本分。這種人臉上帶著邪氣,無論在哪里見到他,你都不會覺得他是個本分的人。
如果沒有看錯,德蘭克相信他有控制物質(zhì)的能力,而剛才的那一出,也就是他和那個書生聯(lián)合上演的。
“我叫‘阿提拉’?!边@個文靜書生的名字很是兇狠。
“我是拉海爾?!蹦樕蠋е皻獾哪腥说卣f,聲音尖細(xì)而刺耳。
“我不在乎他們是誰。”經(jīng)歷了一次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德蘭克的語氣依舊蠻橫,“李暮雨他媽的在哪里?!”
“她已經(jīng)動身了。”博丹開口說道,“你們會在路上匯合的?!?/p>
“你他媽的……”德蘭克身上的銀黑色物質(zhì)再次暴怒地沸騰起來。
“我們現(xiàn)在就動身?!碧埔话牙〉绿m克的衣服,朝著花園外快步走去。
……
直到走出了花園,德蘭克身上的銀黑色物質(zhì)才收入毛孔。那足以讓人感受到熾熱的憤怒在一瞬之間無影無蹤,德蘭克冷冷地微笑,像一把出鞘的劍。
“偽裝得不錯?!碧圃诘绿m克的耳邊說,“現(xiàn)在他大概覺得你是個徹徹底底的?!?/p>
“他也覺得你是一個他媽的大軟蛋?!钡绿m克不甘示弱地回?fù)簦艾F(xiàn)在軟蛋和草包要開始合作了……軟蛋,想聽個故事嗎?”
“好的草包。”
“在很久之前,我還在海軍部隊(duì)做童子軍的時候,有一個混賬的軍官?!钡绿m克把頭轉(zhuǎn)向唐,“就和你一樣混賬。他總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孩子,總讓我們?nèi)プ鲂┡K活累活,然后把報(bào)酬收到自己腰包里?!?/p>
“然后我去威脅他,‘如果你再敢拿那些不屬于你的錢,在我的背后耍花樣,我就把你的腦袋擰掉’。攝于我手里利刃的鋒銳,他同意了?!?/p>
“不久后的一個傍晚,我在甲板上看海,然后被一群不知道從哪來的黑鬼莫名其妙打了一頓。拿屁股都能想到,這是那個軍官派來的?!?/p>
“你猜最后怎么樣了?”德蘭克對著唐發(fā)問。
“不知道?!碧评侠蠈?shí)實(shí)地?fù)u頭。
“深夜時,我從岸上的木屋里偷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大模大樣地走進(jìn)那個軍官的宿舍里,把刀橫在了他的脖子上?!?/p>
“然后我把他帶到我們童子軍的集結(jié)處……你知道的,這種人在我們那里肯定很不受歡迎……事實(shí)上我們一人往他身上刺了一刀,最后把他丟到了不遠(yuǎn)處的一片海域喂鯊魚去了?!?/p>
“那個軍官住處的身邊沒有守衛(wèi)?”唐問道。
德蘭克笑了笑,說:“宿舍里怎么會有守衛(wèi)?所有的守衛(wèi)都在甲板旁,那是防止海盜登陸的?!?/p>
“那你把他帶出來的時候沒有受到阻攔?”唐再問。
“我的水果刀就那么頂在他的腰上?!钡绿m克還是在笑,“他不是一個蠢貨?!?/p>
“這是個殘忍的故事?!碧谱罱K下了個定義。
“不,這是個有意義的好故事?!钡绿m克忽然斂去笑容,“任何試圖對我不利的人都會死得很慘,與我為敵的人只有死路一條。如果你試圖在我背后?;樱冶WC你會比那個軍官死得更慘?!?/p>
唐扭過頭去,盡量不讓德蘭克看到自己的表情。他在笑,但笑得很勉強(qiáng)。
沒有一個熟知德蘭克本性的人能在他的威脅下不動容。
“這是個不錯的故事!”德蘭克身后的拉海爾忽然開口。
走了這么久,談了這么久,德蘭克和唐才想起來身后跟著兩個人。
唐停下腳步,回頭仔細(xì)端詳身后的兩個人。和之前德蘭克得出的結(jié)論差不了多少:拉海爾像個流氓,而阿提拉則像個書生。
而這兩個人有個共同點(diǎn):沒有人像個真正的刺客。
但唐自然知道這是好事。越像刺客的人越不容易得手,越是那些軟蛋和草包越容易一擊斃命。這就像是燒水,響壺不開,開壺不響。
“目標(biāo)是個什么樣的人?”德蘭克發(fā)問。
“是個老家伙?!崩栔苯亓水?dāng)?shù)卣f,“但他殺人的本領(lǐng)卻一點(diǎn)不比年輕人弱,甚至略勝一籌。”
“博丹曾經(jīng)派過一支六十人的小隊(duì)帶著真槍實(shí)彈去絞殺他?!卑⑻崂谝贿呇a(bǔ)充。
“能從那么多的人手下逃脫,這個老家伙確實(shí)有點(diǎn)本事。”唐點(diǎn)頭。
“逃脫?”拉海爾嗤笑一聲,“他把他們?nèi)細(xì)⒏蓛袅耍 ?/p>
德蘭克和唐不約而同地一驚。
“六十個人,一個不剩。所有人都被切成了碎片?!卑⑻崂谝慌匝a(bǔ)充道。
……
在這樣的荒野,寒風(fēng)總是徹骨的。尤其是在這樣的秋天,落葉的嘆息和那冰冷的溫度一般寂寥。德蘭克四人緊了緊衣衫,向著地平線盡頭的一家村莊走去。
“我們走了多久?”唐低頭看著自己已經(jīng)凍的沒有了知覺的腳,和幾乎已經(jīng)結(jié)上霜的靴子。
“大概兩個小時?!钡绿m克回答,“我更在意的是……怎么到這里溫度就變得這么低?”
“這是這個小鎮(zhèn)的特點(diǎn)。”阿提拉回答,“無論什么時候,這里的溫度總在七八度。”
“這不尋常?!碧坪芸斓卣f道。
幾個人腳步輕快地走進(jìn)了小鎮(zhèn),然后訂了幾間客棧,便匆匆地分頭去打聽情報(bào)。
……
“您見到過一個短發(fā),帶著短刀的的女孩嗎?她不高,但是長得還算可以?!?/p>
蒼老的老人搖搖頭,混濁的眼睛里透露出疑惑。
“我也剛來到這里不久,并不熟悉這里的人?!?/p>
老人這樣回答德蘭克。
“哦,這樣啊?!钡绿m克笑了笑,“那謝謝您老先生,我們?nèi)枂杽e人吧?!?/p>
向著老先生揮了揮手,德蘭克轉(zhuǎn)身去詢問別人。不過結(jié)果大致相同,不但沒有人見過李暮雨,甚至這段時間內(nèi)連短發(fā)的女子村民們都沒有見到過。
“這是個封閉的城鎮(zhèn),我們自給自足,很少向外貿(mào)易。況且這里的氣候很古怪,所以很少會有訪客到來?!币粋€人高馬大的年輕人如是道來。
德蘭克無奈地嘆了嘆氣。盡管阿提拉說這是通往那頭老狼藏身處的必經(jīng)之路,但找到李暮雨仍舊沒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她為什么不給我們留下一些信息?”德蘭克困惑地想。
想著想著,他就走進(jìn)了一個窄窄的巷子里。根據(jù)唐給他的地圖來看,這里是通往鎮(zhèn)主住所的必經(jīng)之路。既然這里仍舊在博丹的領(lǐng)地之內(nèi),那么鎮(zhèn)主就是有義務(wù)給自己提供裝備和金錢的。
他苦澀地笑笑:為了偽裝成一個草包的樣子,他從博丹那里出來得太急了,連點(diǎn)基本的盤纏都沒帶。現(xiàn)在他唯一的財(cái)產(chǎn)就是口袋里的那兩枚銀幣,如果活得將就些,倒是能維持幾天。不過,也僅僅就幾天而已。
“真希望我現(xiàn)在還在奧斯蘭?!钡绿m克無奈地仰頭向天。
進(jìn)入了這條巷子,寒冷的感覺就愈發(fā)嚴(yán)重。德蘭克甚至看見遠(yuǎn)方有點(diǎn)點(diǎn)的雪花飄落而下,冷風(fēng)撲面而來,德蘭克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這是危險(xiǎn)的感覺。
對面的巷口,出現(xiàn)了兩個黃頭發(fā)的年輕人。他們各自持著一根黑黝黝的棍棒,臉上帶著陰狠和囂張。
不需要回頭,德蘭克的直覺告訴他身后的退路也被人堵住了。
“我口袋里只有兩枚銀幣?!钡绿m克把那兩枚硬幣拿出來,“如果你們需要就拿去?!?/p>
“放你媽的屁!”面前的一個黃發(fā)青年鄙夷地罵道,“穿得這么好,口袋里卻只是這一點(diǎn)破東西?”
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似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沖突。德蘭克張開雙臂:“你們可以過來搜?!?/p>
“你最好祈禱自己身上不止這點(diǎn)錢?!绷硪粋€黃發(fā)青年開口,“否則我們會把你的鼻梁打碎,再把你身上任何值錢的東西一并……?!?/p>
“搶走”兩個字還沒出手,他就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德蘭克的掌心仍舊平攤著,只是少了一枚硬幣。而那枚消失的銀幣,就卡在他的咽喉。
另一個黃發(fā)青年滿臉震驚,忽然瘋狂地大叫起來——而他的大叫也迅速卡在了喉嚨,因?yàn)橛忠幻躲y幣被德蘭克丟了出去。
再回頭,身后的人已經(jīng)跑得無影無蹤。巨大的驚駭和超乎于常理的恐怖已經(jīng)嚇破了這群人的膽。德蘭克凝神靜聽,連跑步的聲音他都聽不到了,顯然這群人已經(jīng)跑出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
“身體倒是不錯?!钡绿m克嘲諷地笑笑,從那兩個人的喉嚨里把銀幣拔了出來,在他們的衣服上把血跡擦了擦,便重新放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里。
……
唐的旅途并不順利,至少在現(xiàn)在是這樣。他沒有像德蘭克一樣去公共場所打聽情報(bào),而是選擇了去黑市購買武器。
嗯……與其說是“購買”,不如說是“明搶”更貼切些。
看著眼前拿著上膛過的手槍對準(zhǔn)自己的老板,唐禮貌地笑笑,表示自己只是想開個玩笑。可他手里對準(zhǔn)老板的手槍顯然不是這個意思……老板對準(zhǔn)了他的胸口,而他則對準(zhǔn)了老板的腦袋。
“我不想殺你,我們沒有過節(jié)?!碧平忉尩?,“我只是借用一下你的槍支和彈藥……我會還給你的?!?/p>
“你這種人我見過了!”老板憤怒地嘶吼,“沒有人能騙過老威爾遜!沒有人!”
“那個……威爾遜老板,這把機(jī)槍,那幾把手槍,還有那些子彈加起來一共要多少錢?”唐把手槍丟到地下,干凈利落地舉起雙手問道。
“五百奧茲?!蓖栠d沒好氣地吼道,手里的槍仍舊舉著。
“奧茲?你們國家的貨幣和國名是一樣的?”
“你他媽的一定在耍我!!”威爾遜情緒再度失控。
他本來是個脾氣很不錯的人,無論什么樣的人來購買軍火,他都會笑呵呵的??擅媲暗倪@個看起來很沉穩(wěn)的年輕人一而再地對他挑釁,在他的底線旁放肆地跳舞,他實(shí)在了厭倦了忍受。
“沒有,沒有?!碧菩α诵?,身體忽然在半空中消失。
“我操?”威爾遜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手刀落下,不偏不倚地切在他的脖子上。
看著倒在地上昏迷的老板,唐連忙跑進(jìn)了老板的倉庫內(nèi)。須臾,他扛著一個巨大的包裹走了出來。
“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
……
“這幾個年輕人真是有趣?!币粋€身著黑衣的女子感嘆。
她長得可以說是很漂亮,而且身材也不錯。如果一定要找出一個缺點(diǎn),那就是她瞳孔的顏色太古怪了。盡管是人類中常見的藍(lán)眼睛,但她眼睛里的藍(lán)色既不是深藍(lán)也不是淺藍(lán),而是冰的那種帶著淺白的藍(lán),隱隱透著寒氣的藍(lán)。
而她面前的屏幕上,赫然正顯示著德蘭克和唐的身影!
“有趣?”女子旁邊的男人冷冷地笑,“死人不會有趣的?!?/p>
男人長得也是十分地俊美,只是瞳孔顏色和女子一樣怪異。
“死人也會很有趣啊?!迸寺柫寺柤纾霸捳f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子很奇怪?”
“奇怪?”男人皺眉。
“你看看他們的名字……什么‘德蘭克’,‘唐’,‘狄更斯’……聽起來就很酷,我們卻被作者用‘男人’‘女人’稱呼。”
“喂!”男人對著頭頂大喊,“我叫牛頓!”
“我叫秋葵!”女人也緊接著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