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上官肅心摔袖離開瑤華宮后,一連兩天,林意歡都沒看見有吳景軒說的那樣,他們清霜宮的人會圍著三十六宮轉(zhuǎn)圈跑。
一日,林意歡正胳膊肘著腦袋埋頭發(fā)呆,一人呼哧呼哧地喊她:“哎哎哎林師妹,我?guī)煵屇愦龝喝デ逅獙m一趟,他可有好玩兒的等著你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林意歡頭一下抬起來,看見吳景軒和另一個清霜宮弟子并排跑著,身后開火車一樣追著看不見尾的清霜宮弟子。
他們跑近了,林意歡忽然看見他們滿眼驚訝地看著她。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這站姿著實帥得,一塌糊涂。
她一腿曲著腳踩在瑤華宮門口那個個頭不低的麒麟的半腰上,胳膊肘在那只腿上虛虛撐著下巴,那一襲水藍的校服裙子給她抬起來大半面,風(fēng)從她胯下一吹,裙底下的白褲若隱若現(xiàn)。
她抬頭極為尷尬地哈哈哈笑著,趕緊把那條不大恰當(dāng)?shù)耐确畔聛怼?/p>
她看吳景軒嘿嘿道:“吳、吳師兄?!?/p>
吳景軒一只手抬起來正想拍她胸脯,卻忽然改道去敲了敲她腦門,然后邊帶著其他弟子往前跑,邊回頭向她招手:“林師妹,記得趕緊去,我這是瑤華宮最后一圈了,等跑清霜宮的時候,這些師兄能不能歇就要看你啦!”
嗯?
他旁邊那位胳膊肘沖他一捅:“行啊你,這么快把瑤華宮的小師妹都混上了!”
他身后的那些弟子都哄哄哄地笑起來,左推一下右搡一下。
人家,可還是黃花大閨女呢,不許胡說!
林意歡朝他們的背身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一雙手在屁股后面左打右拍,一扭一跳地從他們跑過來的地方慢悠悠地走著。
到清霜宮的時候,吳景軒連那些弟子果然正圍著清霜宮上氣不接下氣地跑著。
吳景軒跑過來看見她,原地抬腿跑著,欣喜地喘著氣道:“林師妹,師伯在鴆羽殿等著……林師妹沒來過不知道吧?師兄帶你去!”
他笑得滿臉燦花,前面那一幫弟子又吼吼地起哄,林意歡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鴆羽殿,聽名字也知道是干什么的。鴆乃鴆鳥,鴆羽含劇毒。古人有種說法:把鴆鳥的羽毛至于酒中,可以殺人。
林意歡一直以來只聽說過清霜宮善武,前幾天加上今天和上官肅心與吳景軒接觸過后,她才知道,清霜宮不僅善武而且更善于用毒。
喏,這個鴆羽殿就是證明。
林意歡進去時,上官肅心剛把胳膊放在桌上,從他袖中鉆出來一條滑溜溜的蛇,盤在桌上朝林意歡嘶嘶地吐信子。
她正看著那蛇發(fā)呆,地上忽沙沙地響起來。低頭一看,一條有她小臂那么長的蜈蚣朝她爬了過來,被她腳一擋順她腳踝爬上她小腿。
她嚇得一動不動,求救似的看上官肅心。
上官肅心擱在桌上的那只手曲起來食指,閉著眼睛唇角微微地揚起,側(cè)耳向她,仿佛是在聆聽天籟之音。
他曲指在桌上輕輕扣了兩下,那條蜈蚣居然順著林意歡的腿下來向他爬過去。
他睜眼看林意歡:“小歡歡!這么快就來啦!”
他曲著的食指又在桌上短短一敲,桌上的那條蛇連爬在他腳下的那條蜈蚣都朝著里面一間屋里爬進去。
林意歡心生好奇,歪頭去看時,那條蛇爬到了一張床上盤著,那條蜈蚣鉆進了一個簍子里。
呃……好~奇特的嗜好,墻都不服,就服師伯你!
“師伯這兒,是比你們瑤華宮要好玩兒的多吧!”
上官肅心鬼使神差地立在林意歡身后,半躬著腰將腦袋從林意歡肩上伸了過來。
林意歡嚇了一跳:“……”
門外吳景軒伸出來一只手朝林意歡上下打了打。
林意歡想起來了,連聲“噢”,對上官肅心說:“師伯,師兄們也很累了,師伯大發(fā)慈悲,讓師兄們都歇歇吧!”
上官肅心便立直了朝門外喊道:“吳景軒,去跟你那些師弟說,清霜宮今天跑十圈就夠了!”
門外吳景軒樂道:“哎!”
他一邊跑一邊向上官肅心喊:“師伯,我們十圈早夠了!紫陽宮的呢?還去不去?”
上官肅心回喊他道:“紫陽宮那邊這段時間就不用去了!”
也是,可以理解。畢竟,鄭肅寂和上官肅心才吵過一架,要是她她也沒臉去。
清霜宮里有個大水池子,里面養(yǎng)了些……原本是養(yǎng)著些錦魚,可上官肅心覺得那魚個兒小刺兒又多,就從山下買了些草魚鰱魚之類的大頭魚。
林意歡就跟著上官肅心和吳景軒鉆進池子里,攪渾水摸了一晌午的魚。
下午時,他們仨正準備洗剝抓好的那些魚來吃,吳景軒三句不離口的那個師尊馮肅君來了。
馮肅君生得粉面薄唇,鼻梁挺拔,就是老愛板著張臉教訓(xùn)人。他教訓(xùn)人的時候,一張臉冰得能結(jié)出碴子。
他向上官肅心頷首道:“師兄!”
然后一瞥眼看見吳景軒一身的泥漿,陰沉道:“大弟子總該要有大弟子的模樣!成天盡干這些事,你修為如何能長進?上次你竟又偷跑下山,你……唉!”
上官肅心笑瞇瞇地看他:“上次是我?guī)碌纳?,多下山歷練歷練也好。誒師弟,你是沒見到,瑤華宮弟子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唉,別提了,太丟人了!”
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林意歡手從他背后指著,嘴一陣歪扭。
馮肅君終于看見她了,便問:“這是?”
上官肅心道:“她呀,柳師弟去年挑的小徒弟。我?guī)^來清霜宮這邊逛逛,以前我們清霜宮和他們瑤華宮關(guān)系不是一直不錯?我想著多跟柳師弟和瑤華宮那邊打打交道,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感情嘛!”
馮肅君點點頭,道:“師兄,玄武殿尚有些事情有待處理,我便先過去了?!彼龆曇粢怀粒熬败?,這月課業(yè)若再不完成,你就去洗心閣將那里的書全部給我抄十遍!”
吳景軒低頭悶道:“噢。”
等馮肅君一走,什么抄書啊什么課業(yè)啊什么有待處理的事情啊,誰TM還記得起來!
三人找地方生了堆火,把晌午抓的那些魚烤了,直吃到打飽嗝才留了幾條不大不小的魚扔在清霜宮的廚房里。
隨便從路上拽了根草葉子樹簽子正一邊剔著牙一邊哈哈笑著往鴆羽殿走,卻看見鄭肅寂堵在鴆羽殿門口。
上官肅心臉一沉轉(zhuǎn)身就要走,鄭肅寂在他身后溫溫道:“肅心師弟!”
上官肅心不聽,抬腳就走。
鄭肅寂眉間驟縮,喝道:“站??!”
林意歡和吳景軒都生猛地咽了下唾沫--這要是真打起來,他們幫誰呀?
鄭肅寂往他們這邊走過來,到了上官肅心身后,面色和緩下來還略帶著些愧疚的神情。
他一手抬起來搭上上官肅心的肩膀:“前幾日的事,的確是師兄錯怪你了。這些年,也是師兄想得不周全,讓你心里不好受。肅心師弟,你也該知道,柳師弟從小體質(zhì)殊于常人,他的性子又與你不合,師兄是擔(dān)心你們,并非是要單方面地詰難你。如果師兄過往做過什么對你不住的事,你今日大可攤開了說,師兄日后改了便是!”
上官肅心一張臉都是“好感動”的驚訝,愣了半晌方蠕動開嘴唇:“師兄,我那日說你偏心,從未錯過!”
鄭肅寂抬眼看他,驀地點點頭:“師兄過往是偏心了,日后一定改!”
上官肅心依舊背對著他,他放在上官肅心肩上那只手在上面輕輕拍了拍:“肅心師弟不要氣了。師兄紫陽宮里還有人要招待,就先回了。”
他看上去有些失落,負手微垂著腦袋從上官肅心身旁走過去。
走過去好長一段路,上官肅心突然在他背后朝他喊道:“師兄,那日的事,就算了吧?”
他身形一怔,聲音又輕又低地“哎”了一聲,慢踏踏卻十分沉穩(wěn)地往清霜宮通向紫陽宮的隱梯那邊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