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重重摔在地上,一聲悶響,正好擋在了她前面要走的路上。她朝四下巡視一番,多虧她不走尋常路愛竄深山老林撿刺扎樹掛的好習(xí)慣,眼下周圍一片靜寂,空無一人。她放心地過去抱著胳膊蹲下身去看方才摔到地上的東西。
這大概是個人,不過這人手腳都軟綿綿的好像沒有骨頭,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臟兮兮的黑印子濕漉漉黏糊糊一大塊一大塊的,由于是臉朝下趴在地上的,也看不清模樣。
林意歡拿樹枝戳了戳這人的脊背,這人一動不動,也不見呻【吟喊疼,她便抓住這人肩膀?qū)⑵湔麄€翻轉(zhuǎn)過來,只覺眼前一道霹靂,身后陰風(fēng)陣陣。
這人一對圓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目眥盡裂,向外凸出來的眼球爬滿了紅血絲,嘴巴微張,從嘴里涌出來的血染了大半張臉。林意歡伸手去探這人的脖頸,尚存溫度,但脈息卻沒有探到,想也知道這人剛死不久。
借著夜色,約莫看得清眼前之人身材凹【凸玲瓏,是女子無疑。忽略她滿臉的血,看她的模樣還有些眼熟……
等等,一個剛死不久的人怎么會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在這種地方。林意歡一下彈起來,暗道:“不好!”不及她反應(yīng)遁逃,一張黃金大網(wǎng)閃著靈光兜頭撒下來,她伸手去撐網(wǎng),卻看見了自己手上猩紅色的指甲,更糟糕的是,她的頭發(fā)散落下來,但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青黑色,而是青白的顏色摻著些淡紫的顏色。
這張網(wǎng)居然直接逼得她現(xiàn)形了。
昏暗的四野下紅光星星點點迅速聚攏過來,嘈雜的腳步聲和說話聲響成一片。
“快,他在那邊,抓住他!”
“賊奸人好大膽子,還我?guī)熃忝鼇?!?/p>
……
那些紅光靠攏過來圍成一個圈,刷刷拔劍指著林意歡,其中一個穿粉衣紅絲的女弟子提劍向一圈人后躬身道:“掌門師兄,賊人已擒,還望掌門師兄為我月宮做主,替肅離師姐報仇!”
人圈退散開一個缺口,走出來一個穿著深紫色宮衣面容肅穆的男子,正是鄭肅寂那個偽君子。
他居高臨下地與林意歡對視一陣,臉色忽變,沉沉嘆了一聲,道:“意歡,我真沒想到,竟然是你?!?/p>
林意歡凝視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雖哀怨惋惜沉痛無比,卻分明在眼底滿是笑意。她嗤了一聲,嘴上不做辯解心里卻將這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個通透。
沒想到?沒想到的是她林意歡吧。鄭肅寂憋了一天恐怕早就想來這么一手了。所以,他出了瑤華宮直接就去了月宮,擄走了癱在床上動彈不得又無法大喊救命的姜肅離,而且一定是讓人看見姜肅離被人帶走了,不,是姜肅離的尸體被人帶走了。他算準(zhǔn)了時間將尸體懸于樹枝上,又返回了紫陽宮,然后心安理得地等著月宮弟子來請求支援。林意歡早該想到,鄭肅寂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怪只怪她自己百密一疏,竟然沒防備讓鄭肅寂跟了一路,還弄得如此狼狽地困在網(wǎng)下。
她暗暗試過,這張網(wǎng)絕非普通的縛仙網(wǎng),靈力非凡,乃是一張威力十倍于縛仙網(wǎng)的混元網(wǎng),專用來對付修為高深之人。這網(wǎng)一上身,可跟被縛仙鎖綁著的滋味完全不同??`仙鎖頂多壓一半的力量,她要是完全掌握身體里的修為,說不定沖一沖還能沖得斷,這張混元網(wǎng)可是把她全身上下的經(jīng)脈全都鎖住了,她背著這樣一張網(wǎng),走在路上能不跪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走了好一段路,到了雛鳳宮前的桐花焚爐場上,鄭肅寂揚手一拋,一把寒光凜凜的寶劍插【進(jìn)場中央一個狹長的小孔上,結(jié)手印念訣,那把劍自己轉(zhuǎn)了個方向,地底下軋軋響起來機(jī)械轉(zhuǎn)動的聲音,連在小孔兩端的地方裂開來一條赤黃的細(xì)縫,逐漸向兩邊推開。
早就聽說擎頂山有個地牢,一直也沒見過,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周圍法場如此驚心動魄,這要是下去,再別想出來了。
林意歡還沒感嘆完,鄭肅寂在她身旁冷冷道:“事已至此,是你自己進(jìn)去還是我送你進(jìn)去?”林意歡望著那片赤黃片刻未答,鄭肅寂神色一凜道,“還是我親自送你進(jìn)去吧!”話音未落,一掌從正面擊中林意歡,將她送進(jìn)地牢里。
下落途中,望見頭頂上那道長長的裂縫慢慢地合了起來,一圈陣法在合并起來的“門”上,金燦燦地一閃,一圈看上去像燒紅的鐵棍一樣的東西飛速降下來圍在林意歡周圍,頂上的一圈陣法降下來時縮小了好幾倍,追著她和那一圈鐵棍降落下去。
一圈鐵棍鐺鐺地插【進(jìn)地里,她咚地一下摔在地面上,那圈陣法追下來嚴(yán)絲合縫地蓋在了頂兒上。
一年多沒被摔過了,這一摔,那幾個月在封洞里疼痛到恐懼的感覺全都涌上來,痛得她直想把自己縮成個球,在這圈牢房里滾起來。好在鄭肅寂還有點兒良心,打發(fā)她下來時記得把她身上那張混元網(wǎng)收了回去,要不然她還真沒法兒縮成球。
蜷了一陣,身上那股又疼又震的勁兒過去了,她痛得齜牙咧嘴地大張開四肢,平躺著看那一圈輝煌燦爛的陣法圖式。
要是她身上的魔氣運轉(zhuǎn)無誤,怎么也不至于一摔摔成這樣??磥硎沁@陣法壓制了她身上的魔氣,所以,她現(xiàn)在只能坐以待斃了?
不是吧?她還沒拉柳肅言下水呢,怎么就要死在這兒了?好不甘心,不甘心啊啊啊啊啊~
右手食指上忽然一陣緊一陣松,林意歡抬起來放在眼前看,那上面一枚指環(huán)正歡快地吸她的血。她伸起另一只手在那枚指環(huán)上彈了彈,苦哈哈道:“問心,你難道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問心扯得她食指翹起來,好像一個正在勞作的人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忙活去了。吃了一陣,問心終于吃飽,與她心意相通,用稚嫩的童音問她道:“你怎么了?”
“怎么了?”她翻身坐起來,怒得七竅生煙,“你說我怎么了,我被人家關(guān)了,明天就要死了?!?/p>
說了幾句又覺得跟個戒指講這些沒什么用,無奈嘆道:“反正你遲早都是要換個主人的,跟誰都一樣。”
問心輕輕圈著她食指,在上面上下蹭了蹭,勸她道:“現(xiàn)在說這些,為時尚早,若是明日有人來救你,也未可知啊?!?/p>
林意歡被它這一勸寬了心,左手食指在它身上點了點,伸到腦后,睡下去枕著,把右手放在小腹上,翹著腿看著頂上的陣法,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再睜眼時,看見眼前光亮一片,兩扇精致的木門朝里張開,門匾上赫然寫著三個大字--芝蘭殿。
自己明明是在雛鳳宮地牢里,怎么又跑芝蘭殿來了?
她正立在芝蘭殿門口百思不得其解,忽覺得身上一陣寒森森的,抬眼去看時,柳肅言正望著她,半晌,道:“進(jìn)?!?/p>
她不知道是該覺得如蒙大赦還是該覺得悲從中來,卻仍然微笑道:“是?!敝皇沁@一開口,她又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