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傷痕絕對不會是以前的舊傷,傷口上的血跡大多還未凝固,而且切面的皮肉向外翻卷。雖說她之前……大概從之前到現(xiàn)在都對柳肅言并不怎么關心,但從來沒聽說過柳肅言手臂上留有什么傷疤,若是有,以鄭肅寂這個掌門對柳肅言的關心程度,百草宮的人肯定是閑不了,那整個擎頂山的人就沒有理由不知道。
林意歡剛爬起來一半,手指掃在了那道傷口上,便立即止住了動作,維持著這樣一個欲起不起欲伏不伏、十分難受的姿勢許久,她手下的那只手臂微微一顫,柳肅言的聲音在她耳旁輕輕弱弱地道:“歡兒?!?/p>
她一驚,“啊”了一聲,也不知是為何,頭就不受控制似的立即向柳肅言轉了過去,哪知柳肅言已經(jīng)坐了起來,她這一轉頭,嘴唇不知怎的就正好親在了柳肅言的鼻尖兒上。
其時四周霧氣雖大,但方寸之內的事物卻能視得清清楚楚,她嘴唇印在柳肅言鼻尖兒上,大瞪著眼睛看著柳肅言,而柳肅言似乎也愣住了,動也不動,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霎時間,林意歡只覺臉上無比燥熱,心間莫名其妙地就又升騰起一陣難以言說而又陌生無比的“丟臉”的感覺,可偏生身體一時沒來由地酥軟無力,她動也不能動,當真叫她有苦也說不出。兩人僵持了片刻,誰也沒動過,只是莫名其妙地你看著我,我瞪著你,到了最后,還是林意歡硬撐了一股勁兒,從柳肅言身上爬了起來,摸著自己鼻子,哈哈道:“那個……你,你沒事吧?”
柳肅言淡淡答了聲:“嗯?!北憔従彽卣酒饋怼A忠鈿g尚自摸著鼻子,沉浸在方才那一段“丟人現(xiàn)眼”中,柳肅言站起來后卻忽然伸手將她手腕一拉,她整個人就被柳肅言拉過去抵在方才他靠坐著的那棵樹上靠著。這次柳肅言倒是沒有看她,側頭望著別處,她低著頭,一顆心臟狂跳不止,那一陣燥熱也早就從臉上燒到了耳根脖子上,當下腦子里便一片空白了。
靜默少時,柳肅言忽然道:“有人?!?/p>
林意歡一時沒反應過來,抬頭驚異地望著柳肅言:“啊?”
柳肅言緩緩地道:“有人,過來了?!?/p>
林意歡仔細一聽,果然有細碎的沙沙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這聲音行得極快,初聽時還尚在遠處模糊不真切,一眨眼便到了身旁近處。有兩個人在低聲說話。
一人冷漠著聲音道:“讓你跟著他,你跟著我做什么!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另一人怯怯傻傻地道:“我,我怎么知道他會跑得那么快,轉眼就不見了?!?/p>
說話間,颯颯兩股風聲從林意歡和柳肅言躲著的這棵樹的另一面行過去,那兩人行得極快,只看得見兩道如閃如電的黑影在躍動。那兩人一面往前行走,一面仍在繼續(xù)對話。
第二個人道:“你不是說殿下就在這里的么?怎么還找不到???”
第一個人怒道:“你有臉問!還不是你,我讓你去抓那人回來好破了這迷陣,現(xiàn)在迷陣破不了,你說怎么辦?”
林意歡點點頭,心道:“難怪起了這么大霧,原來是有人設了迷陣?!笨赊D念一想,卻又覺得不大對勁兒。柳肅言早就在這一片區(qū)域設下了結界,按理說如果有人闖進來或是破了法陣,柳肅言一定會有所感應,那……柳肅言肯定是會對她說的,可是……
可是她忽然想起來,來的這一路上,柳肅言壓根兒都沒怎么跟她說過話,要么只說一個字,要么就只答個“嗯”。細細一想,好像自從她這次回來到說那句話之前,柳肅言對她的態(tài)度還沒有如此的……惡劣過--姑且可以這么說吧,難道真的是因為她說了那句話,柳肅言不忍心……不好拒絕她,所以放下了本來應該要做的事情,所以才勉強和她一起,所以是因為討厭她,所以才不跟她說話的嗎?
柳肅言現(xiàn)在一直不肯轉過臉來看她,難道是因為剛才被她那一碰所以更討厭她了嗎?可是她明明記得在方才那一場夢中,柳肅言還在叫她的名字,問她在哪兒,聲音雖然還是平板得沒有半分感情,但隱隱是有一種著急和擔憂的呀!莫非,是她聽錯了,所以,也記錯了?
待那兩人走得遠了,林意歡才吁了口氣,她原本想彎下腰扶膝放松一下的,可一想柳肅言還站著,離得她這樣近,她這樣一動不就會碰到柳肅言了嗎,到時候肯定又要惹他不高興了。只能往樹上一靠,偏偏柳肅言方才拽了她過來后,那只手還在樹上扶著,她這一靠差一點兒就碰到柳肅言了。不過還好,差了一點兒。
她靠在樹上閉目想道:“柳肅言要是真的不喜歡我觸碰他,可為什么之前在那地洞里的時候,我都抱著他了他又什么都不說呢?哎呀,他大概也不是討厭我吧,有可能真的是我說了什么他不喜歡聽的話……啊啊啊啊啊,林意歡!你能不能管好你這張臭嘴啊,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你不知道嗎?”但其實,她只能在心底默默地嘆一聲“我好像真的不知道啊”,若是知道,她也不至于像今天這樣了。
閉著眼睛在樹上靠了片刻,鼻中忽然聞見了腥甜的味道,林意歡這才記起,柳肅言的手腕上還帶著傷的,傷口那么深,剛剛才凝住了血,那會兒拉著她到這樹后面躲著傷口肯定又裂開了。她一睜眼轉過去看時,柳肅言垂在袖下的那只手果然又在滴血了,袖子上都是一片血跡。她此刻身上也沒帶著什么帕子絲巾一類的事物,便連忙在前襟上找了塊干凈的布料撕了下來,向柳肅言道:“那個……你的傷,咳……咳咳,你要是自己可以的話,那我就……就不幫你包扎了啊,如果你要是……可以的話?!?/p>
柳肅言連“嗯”也沒“嗯”,就從她手中接過了那塊布條,用好著的那只手很快地包扎好了。她哈哈干笑了幾聲,終于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便靠回了樹上繼續(xù)胡她的思亂她的想。
猛然間有個女子的聲音在她心間急吼吼道:“這這這這這……本來就不是我做的,你少賴我!”
林意歡默聲冷哼道:“不是你還能是誰?這可是你的看家本領。問心,一個人……一件靈器品階不高沒什么,但要是它說謊,那就太……”
她那“不中用”三個字還沒說出口,問心已經(jīng)惱羞成怒,大喊大叫道:“品階不高?呵,你去魔界打聽打聽,除了那死魔鱗,誰還能高出我一頭去。我再說一遍,跟你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沒,有,設,夢,境,結,界,我,也,沒,有,受,人,控,制,設,夢,境,誆,你,你,聽明白了沒有?。。 币豢跉庹f完便喘息連連,可想而知,問心對林意歡這種平白無故的誣陷當真是又氣又累啊。
林意歡嘴角不由地一抽,明知問心今天是動真格的了,卻還是忍不住要犯一次賤。她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不就說了句‘你除了會誆我不會誆別人’嘛。”
問心崩潰也似的大吼一聲,道:“我誆你?好,就是我誆的你,我……我誆你就該讓你與世長眠永遠都別再醒的好。好,很好,你贏了,我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要是再自作多情管你的事,我就是賤,非常非常賤!”
心間“哐當”一聲響,問心便沒了聲音了,林意歡小心翼翼地尋問道:“問心,問心。問心,你先別生氣嘛,咱倆其實還是能好好談一談的你說是不是?”接下來,她好話說盡,怎奈心間就是沒半分波瀾,看來她這次真是徹底把問心給得罪了,問心連與她在心間的感應都切斷了。
要說問心這種品階的靈器,就像它自己說的,除了魔界的那把魔鱗劍,它就是最高階的,那傲氣肯定是有的,而且是必不可少的應該有的。上次因為半路給赤鳳君控制了去,還自降自屈地給林意歡道過歉,這次林意歡再這樣的不信任它,它素來一定是傲氣慣了,不氣一氣那倒對不住它靈器榜上第二的排名了。
林意歡心想這樣也好,終歸她兩個之間了解甚少,信任這道橋梁筑得著實脆弱,堪稱岌岌可危,還是彼此都冷靜冷靜,說不好就能想起對方的好來。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天天見面的不見得有多好,也不見得彼此之間有多了解,反倒是隔一段時間再見一見的,關系卻要好的多。
這樣一想心里似乎好受了許多,但一想到今后再有危險,問心鐵了心是不會出手相助的了,林意歡便忍不住要輕嘆一聲,可一口氣方憋到嗓子眼兒里將欲吐出,身旁卻忽有兩股風聲颯颯而至,她連忙把那口氣咽了回去,心念電轉:“嘖,這兩個家伙,之前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