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人潮涌動,可林意歡已經(jīng)視若無睹了,表面越是冷靜得要命,心里其實越是抓狂到要死,雖然,旁邊還有個一言不發(fā)的柳肅言,但就是因為柳肅言現(xiàn)在就在她旁邊,所以,她更抓狂了。
可憐的林意歡到現(xiàn)在還沒弄清楚,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就把事情搞成了這個樣子。她的右手,這只萬惡的右手啊,要不是看見問心和那根斷指已經(jīng)回來,剛剛路過刀器鋪子的時候,她真的就想沖進去拿把菜刀手起刀落剁了算了。這只手啊這只手,它摸人家哪里不好,怎么能……能摸到那里去?一想到那會兒柳肅言看見她時的神情……雖然他沒什么神情,但最尷尬的就是他沒什么神情,因為那個時候,她還橫趴在柳肅言腿上,抓著那柄“劍”沒松手呢。
原本最尷尬也不過是她放手再起身,然后兩人大概就可以當什么事兒都沒發(fā)生過,然而,她做了一件雪上加霜的事情。她看見柳肅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她怕更尷尬,于是猛彈起身,用自己的嘴堵住了他的嘴。
越想越尷尬,越想臉上越是掛不住,林意歡艱難地咽了咽又干又疼的嗓子,艱難地轉(zhuǎn)頭去瞄了一眼柳肅言就趕緊收了目光轉(zhuǎn)回來,心里奇怪道:“不應該啊,他怎么什么話都不說,我都……我都那樣兒了,他難道不應該想對我說些什么嗎?喜歡不喜歡的,應該有的呀……難道……真的是我會錯意啦?”可是,她又忽然想起來自己用的理由是,“渡氣給你”。
雖說林意歡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相信那個“她”其實就是她,可從柳肅言現(xiàn)在各個方面的表現(xiàn)來看,太過冷淡,也沒有一點想要跟她說些什么的意思,林意歡倒有點兒不敢確信了。
他不會真的相信那只是在渡氣吧?
兩人從封山上下來,不知道是到了哪座城鎮(zhèn),也沒空知道,各懷心事走了許久,柳肅言忽然止步,指前面一家客棧,道:“去那兒?”
林意歡正胡思亂想得厲害,從他背后走上來,也沒聽見他在說話,一頭栽在他背上,才猛地跳開一步,看見他指著那家客棧,也不知道他問了什么,隨便嗯嗯啊啊答應了幾句。
一進客棧,剛坐下,便聽見旁里一個漢子粗聲粗氣地吼道:“奶奶的,真當老子怕了她了,老子那是讓著她!”他身旁坐著的一個男子像是個讀書人,拍著他后背,笑吟吟地勸道:“又跟嫂子吵架讓嫂子給趕出來啦?我說楊大哥,這夫妻嘛,床頭吵架床尾合,再說你一個大男人,干什么要跟嫂子一介女子過不去。我看啊,你一會兒等嫂子氣消得差不多了,去街上買幾樣禮物,去跟嫂子服個軟,這事不就解決了么。”
那漢子聽了,稍稍和緩,一臉苦色道:“賢弟啊,我家的情況,別人不了解你還不了解嗎,你那嫂子整個像母老虎似的,你瞧瞧,這兒,這兒,還有這兒,還不都是剛剛吵架她抓的,我這會兒回去示軟,還不是讓她多在我身上抓兩道。我看還是賢弟你行行好,讓我去你府上躲幾天吧?!?/p>
本以為是個英雄好漢,誰知卻是個妻管嚴。他的那位賢弟都被他這副窩囊樣兒氣笑了,執(zhí)了酒壺,各自斟了一杯,道:“嫂子要真是叫你給氣急了,手可就不挑著這不要緊的地方抓了。你既害怕,喝幾杯酒壯壯膽,下午時,我陪你一塊兒去跟嫂子道個歉?!?/p>
那漢子拿過酒杯一口悶了,訕訕道:“我是怕酒后吐真言?!?/p>
他身旁的那個男子和林意歡都搖著頭笑了笑。林意歡轉(zhuǎn)回身坐著,面前桌上已經(jīng)擺了一桌菜,然而她目光忽然恍惚了,腦海里只剩下那一行大大的“酒后吐真言”。恰在這時,小二的聲音在近旁高呼招待客人,林意歡心下稍定,朗聲道:“小二……”
話音未落,她便怔怔地看著柳肅言,柳肅言方才幾乎同時與她喊了“小二”,此時也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著她。小二聽見有人叫,忙向他們二人小跑過來,道:“二位客官,有什么需要嗎?”
林意歡望著柳肅言咽了咽喉嚨,還是決定先下手為強,咬咬牙道:“拿壺酒來!”
是夜,林意歡獨自去外面街上透了透氣回來,因為是悄悄從窗戶跳出去的,所以回來時便也悄悄從窗戶外面爬回來。她現(xiàn)在修為已復,化了之前常用的那副男相,坐在窗欞上,一腿曲著,一腿在地上來回拖著,銀輝映照,當真閑散又瀟灑。
想想白天也是昏了頭了,招搖過市,好像生怕不被別人認出來似的,雖然這副男相也不怎么保險,但認識的人總歸少些,比原來的樣子要安全一些。她后來又向小二多要了一壺酒,現(xiàn)下望著明月,想著心事,正好拿這壺酒來澆愁。
豈不聞“舉杯消愁愁更愁”,她反倒越喝越煩了,干脆不喝了,舉頭呆呆望著明月。正魂游天際之時,門外“扣扣扣”地不斷被人敲得響起來。
這人敲得極有耐心,而且敲得很有節(jié)奏,每敲一聲的間隔和力度大小都控制得一樣,雖然慢,并不著急,但卻連續(xù)不斷。林意歡喝了點兒酒,有些上頭了,再加上心里想著事情,反應遲鈍,等反應過來,門外那人已經(jīng)很有耐心地敲了好久的門了。她望了一會兒門,忽然提起手里剩下的酒一仰頭全灌進嘴里咽了,這才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向門外喊了句:“來了。”
門被拉開的一瞬間,林意歡便一失重靠在了門框上,看著來人,笑呵呵道:“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我跟那小二可要了兩間房,怎么啦,嫌那間房不好,想搶我的這間么?”頭往前伸了伸,眨著醉意熏然的眼睛奇異地看著他。
柳肅言眼中動了動,看著她半晌,才沉聲道:“歡兒……”
兩人都喝了酒,離得如此近,酒香便在兩人之間來往傳遞,氣氛微微有些怪異。林意歡縮頭回去靠在門框上,道:“你不說話,那……我就回去了。”轉(zhuǎn)身欲走。
柳肅言連忙伸手抓住她手腕,用的力氣稍大了些,林意歡一時不防,被他這一拽帶得撲向了他。稍稍站定后,林意歡一顆心跳得如擂鼓,低著頭等著柳肅言“酒后吐真言”,可等了許久,也不見柳肅言開口說話。她實在等不及了,猛一抬頭,卻見柳肅言正緊緊地盯著自己,雖然還是什么表情都沒有,但林意歡就是莫名地在他的臉上讀出了一種名為“窘迫”的神情。她嘴角扯出一絲壞笑,隨即一本正經(jīng)地道:“我要睡覺了?!鞭D(zhuǎn)身作出一副要走的架勢。
柳肅言一著急,終于開口了,語速略有提高,叫住她道:“歡兒我……”
“我”字還沒出口,便被兩片柔軟的事物堵在了口里。林意歡淺嘗輒止,所以只是將嘴唇復在他嘴唇上一會兒便分開了,輕聲道:“現(xiàn)在你可以說了。”
柳肅言先是僵在了原地,但只眨眼一瞬之間,他便緊緊擁住了林意歡,兩片炙熱如火的唇瓣壓住了林意歡,醉酒之后,再無理智可言,攻城略地,霸道無兩,鬧得林意歡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呼吸困難,兩眼發(fā)黑,想盡全力去迎合他,卻一時失神,退回了本相,一個不慎,被他逼得向后退了一步,腳下被門檻絆住,便向后仰去。林意歡撲騰幾下,連著“哎哎”好幾聲,卻猛覺腳底一下騰空離地,自己已經(jīng)被柳肅言打橫抱起來了。
林意歡無意識下兩只手升上去圈住了柳肅言的脖子,眼睛望著前面,心里卻在想,因果循環(huán),輪回有數(shù),這簡直就是……報應啊。之前她抱柳肅言那次,恐嚇了柳肅言,雖然柳肅言這時候沒有出言恐嚇她,但他不說話冷著一張臉,就已經(jīng)是對她最大的恐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