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似乎想往后退,森白的頭顱低垂著微微顫抖,但卻又沒有向后退去,仿佛在一個人喃喃自語。林意歡望著他,心道:“師父,歡兒不是故意要欺騙您老人家,只是這些人,他們都是歡兒的親人,朋友,我不想師父傷害他們,也決不會讓別人來傷害師父。騙了您的,終究是我不對,待您……歡兒一定向您賠罪?!?/p>
這時,隨著那巨蓮的最中心處的一朵小小玉白的蓮花慢慢收攏,巨蓮主體花瓣上閃爍著金光的那些咒文轉(zhuǎn)換的速度慢了下來,于是圍住那四個人的“墻壁”也就“呼吸”得慢了,漸漸如同一個即將要入睡的老人,呼吸均勻。一切都慢了下來,林意歡已經(jīng)走到蘇一的面前,停住腳步,側(cè)首向法陣?yán)锩嫱M(jìn)去。
巨大的、雪白的花瓣層層疊疊地伸展開來,高速旋轉(zhuǎn)時,毫無破綻,分不清哪一片花瓣是哪一片花瓣,除非確定已經(jīng)有人接觸,某一片花瓣才會突然從中間裂為兩半,然后,停留下來,直至把那個人吞進(jìn)去,而其他的花瓣還是在高速旋轉(zhuǎn),讓人眼花繚亂。但是,現(xiàn)在巨蓮轉(zhuǎn)得慢了,它的破綻就會慢慢顯露出來,而林意歡此刻正是在看著那個破綻——一片花瓣從花萼處斷掉,留下來一個巨大的缺口,正是青麒君之前要她注意的地方。
只要一會兒自己過去拖住蘇一,熾炎再從那缺口攻進(jìn)去,雖然對他的實力暫且不知,但以昨天到現(xiàn)在的觀察來看,他和青麒君同為神族,又能在擎頂山混到一宮之主的位置上,那想來修為應(yīng)是不低,打開那個缺口對他來說應(yīng)該不是什么難事……
林意歡再仔細(xì)地盯著那個缺口看了看,猛然間覺得不對勁:如果這是一個破綻,雖然蘇一現(xiàn)在神志不清,難道會對自己的法器一無所知?會這么輕易地就把這個破綻露給對手看嗎?她心中一驚,連忙將目光后撤轉(zhuǎn)向法陣?yán)锏哪撬娜?,可那里面哪里還有那四個人的身影?心道:“果然,這四個人根本就不是因為要配合我才會變得這么安靜的?!?/p>
她原先以為這朵被上官肅心稱贊過的白玉凈蓮,只是會布陣壓制人的靈力,再將其吞進(jìn)體內(nèi)而已,卻沒料到它還有這樣的一招。原先她在法陣?yán)锟匆姷穆犚姷亩际钦娴?,直到過來時看見那四個人安靜地站著也都是真的,但現(xiàn)在,她看見的是不是真的,就很難說了。也許,青麒君和其余三人正在法陣?yán)镌庥鲋麄冞@些外邊的人,或說只有她一個人看不見的事情,為什么?因為從方才起,蘇一和熾炎這兩個人的反應(yīng)。
蘇一看著林意歡冷笑道:“人是會不斷成長的,所以,我不會再相信他,也不會再相信他的任何人。里面的那幾個人修為很好,吞食了他們,凈蓮一定會靈力大增,你不是說他的藏身之處就在這里么?不用你來告訴我,我自己可以慢慢找,到時,我一定會殺他替我合派上下數(shù)百門人報仇雪恨!”身形一動,便從林意歡眼前消失了。
熾炎疾沖上前來,大喊道:“殿下!”掌中紅光一閃,便在法陣的界上撕出一道裂痕,那裂痕邊緣上一圈將熄未熄的紅光,似是火星卻又不是火星,紅色似偽裝一般包裹在一團(tuán)白色的火焰,周圍的墻壁不斷被燒的向后退卻,裂痕擴(kuò)得更大了。
他閃身從裂痕進(jìn)去,那裂痕卻不再擴(kuò)大了,而是逐漸縮的越來越小,直到最后那面“墻壁”恢復(fù)如初。
林意歡看不見里面的情形,但從方才熾炎的反應(yīng)來看,也知道現(xiàn)在里面的情況不容樂觀,或者說糟糕透頂,危險至極,否則這個熾炎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出手,如果情況不危急,他大可繼續(xù)袖手旁觀,也不會暴露出實力了。
從他一掌撕裂白玉凈蓮造成的結(jié)界來看,他的實力遠(yuǎn)在青麒君之上,不,應(yīng)該說,是在現(xiàn)在的青麒君的實力之上,畢竟青麒君和他一樣是神族,而他一直在稱呼青麒君什么?殿下。那青麒君又是怎樣稱呼他的呢?熾炎,直呼其名。試問如果不是青麒君在神界的品階高過他,他們二人之間何以如此相稱?
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都是沒有用的,那幾個人陷在法陣?yán)锩?,林意歡這個唯一處在外面的人又根本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又不能像熾炎那樣一掌撕裂結(jié)界再進(jìn)去,心里著急,難免手忙腳亂,亂著亂著她就想起來一根救命稻草——問心。
問心這兩天忙于她與柳肅言兩人之間的聯(lián)系,雖說消耗了她不少修為,但它自己的消耗恐怕一點兒也不比她少,疲憊不堪,又因為一直沒有食夢作補(bǔ)充,最多也只能吸食一點兒她的血液,不作聯(lián)系的通道時便干脆蜷縮起來睡覺補(bǔ)充體力了。林意歡原先還想自己能盡力解決這件事,就不愿吵醒問心,結(jié)果放著放著突然再一著急反倒忘記了?,F(xiàn)在一想起來,雖然覺得這么做很對不住問心,但也只好厚著臉皮勞煩了。連忙在心間大呼道:“問心,你醒著沒,沒醒就快醒,再不醒要出人命啦!”
寂靜須臾,問心操著沙啞的嗓音道:“早就醒了,不是想看看你能撐到哪一步么。不過,這白玉凈蓮也確實很厲害,以當(dāng)年的青麒君要對付它都要苦費(fèi)一番功夫,我以為雖然現(xiàn)在青麒君修為大減,但起碼他和赤鳳君聯(lián)手,再加上你的那兩位師兄,對付起來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看來是我高估他們了?!?/p>
林意歡急道:“你先別管高估還是低估了,有沒有辦法把人先救出來再說?你有辦法的吧?”
誰知,問心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之后,卻懶洋洋地道:“我能有什么辦法。你也不用著急了,里面是五個人對付一個人,那一個人又有這么大一個法器供他驅(qū)使,怎么看也是平局收場,用不著急成這樣?!?/p>
林意歡皺緊眉頭,想不通問心為什么一點兒都急不起來,仿佛置身事外的路人一般。正這么想著,問心打著哈欠道:“你以為兩個神加上一個魔,是那么好對付的,雖然青麒君現(xiàn)在修為不如當(dāng)年,也還算個半神吧,我倒很好奇,你是擔(dān)心他們,還是擔(dān)心他?”
毫無疑問,兩邊都擔(dān)心。
問心的聲音聽上去懶懶的,實則透著一種冷漠的感覺,不知是對誰的,總之,不會是對青麒君和司徒璟瑤那四個人的,林意歡隱隱感覺到,這種冷漠是對熾炎的。
林意歡在心里只是微微一動,將那個念頭壓了下去,想回答問心的問題,問心已經(jīng)淡聲淡語地道:“我說過你不用著急了,喏,他們出來了,后退?!?/p>
雖然林意歡不明白問心為什么要她后退,但動的卻比想的快,等她望見那巨蓮轟的竄起滔天大火時,她已經(jīng)一步步后退至安全地帶,但也僅在那火焰燃燒范圍之外數(shù)寸的距離,艷紅的就火舌在她面前舔舐,繚繞。
熱浪灼烤著這里的每一寸地方,艷艷紅光的中,一點白光擴(kuò)散拔高,幾個黑影便從這兩層光中越來越清晰。又是轟的一聲,火花四散飛濺,一顆小小的火焰飛落到了林意歡肩膀上,她下意識便舉手去拍,誰知那火竟是拍不熄,反而在她肩頭一跳一跳,燃燒得更加旺盛,紅光漸消,白光愈盛,而那白光分明就是一團(tuán)火焰,觸手卻是冰冰涼涼的,如飛雪柔柔化在手心。
林意歡正看著那白焰發(fā)愣,卻聽問心冷嗤了一聲,一側(cè)耳邊傳來青麒君怒不可遏地咆哮聲:“動手!當(dāng)年下得去手,現(xiàn)在假惺惺做給誰看?騙著我,瞞著我,為我好,為我好就讓我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樣的好我青麒君不需要。滾,滾?。 ?/p>
赤鳳君拉住他勸道:“君上,君上!冷靜下來吧,夫人不會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你這些年消耗修為維持夫人的魂魄,之前又將一半修為給了殿下,你現(xiàn)在對上他,根本沒有勝算的,如果你出了事,你要殿下怎么辦,夫人也不會安心的?!?/p>
青麒君一掙沒掙開赤鳳君,赤紅著雙眼看向赤鳳君,喝道:“那又怎么樣!這件事我和他必須有個了斷,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p>
可熾炎哪里會同他動手???
這邊還吵嚷不休,另一邊又鬼哭狼嚎起來。吳景軒和司徒璟瑤齊聲驚呼道:“前輩,前輩您怎么樣了?”
林意歡遠(yuǎn)遠(yuǎn)望去時,只見一堆倒地散亂的白骨,如風(fēng)沙散去,一個透明的魂體立于白骨散去之地,漸漸地愈加透明,仿佛隨時都要消失了。
原來,方才法陣?yán)锏乃膫€人都被吞進(jìn)了凈蓮里,情急之下,熾炎一掌揮出,天火霎時間燃起,凈蓮雖是法器,但也抵不過神族的天火,一受燙,便將吞進(jìn)去的四個人又吐了出來。熾炎只是急著要救青麒君出去,誰知剛過去,青麒君卻毫無征兆地打了他一掌,于是,兩人便一個要打一個不打,打了起來,赤鳳君在一旁勸解,可哪里能勸得???如此,吳景軒和司徒璟瑤反而被晾在一邊沒有人管顧了。那天火勢猛,吳景軒和司徒璟瑤又不是羽化升天的仙人,哪里受得住,不被烤焦才怪,就在這兩人幾乎要被烤暈過去時,蘇一用自己的身體替他們隔走了烤炙。
想想連兩個修士都扛不過的炙熱火烤,就算蘇一修為深厚,可一具白骨怎么能承受得了?恐怕魂體都會受到影響。
蘇一緩緩抬頭對她微微一笑:“歡兒,是師父。”
這是小時候,林意歡在外面瘋玩迷路、抱著身體蜷在角落里時,蘇一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最常說的那句話。林意歡又像小時候一樣,鼻子一酸,卻不是像以前那樣抓著師父的手站起來,然后抽抽噎噎地說“師父,我想回家”,她手忙腳亂地在自己身上搜摸起來,心里亂糟糟地道:“什么東西都可以,什么東西都可以,我放到哪兒去,到底在哪兒,到底在哪兒……”
她在懷里摸到了一個東西,拿出來看時,卻是柳肅言前天交給她的一個小荷包。那上面繡著清淡的水色紋路,邊角上是兩顆鮮紅的小字——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