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大會共設(shè)四個分會場,一直到?jīng)Q出前八強都會用到四個場地,每個會場設(shè)有兩名德高望重的裁判,雖掛著裁判的名義,但其實是坐鎮(zhèn)為主,評判現(xiàn)場比武情況的,另擇了各門派選出的弟子,若是弟子評判不公或是無法判定,再由兩個裁判做決定。
楚墨嫣在第二會場,與她一起的是昆侖派首席弟子曹英。兩人坐在高臺上搭好的帳內(nèi),看著不遠處臺上一對又一對的人上臺比武。
昆侖派曹英,此人在三十六歲時成仙,今年是他成仙的第二年,就天資而言,他也算得上是一個天才。
昆侖派一向?qū)嵭杏⒉沤逃?,派中弟子排名不問年紀,只憑能力,曹英在順利渡過天劫擁有仙身之后,被昆侖掌門破格提為首席大弟子,是強有力的掌門繼位候選人。
在小說尾聲部分里,曹英與慕楓同一年分別繼任兩派掌門,他們在昆侖派時兩人感情還不錯,即便是慕楓遁出昆侖,曹英也沒斷了和他的聯(lián)系,一直都是正面人物形象登場,是以楚墨嫣與他打交道還算放心。
楚煦和慕楓一連幾日的比武都沒在楚墨嫣這邊的會場上,一直到第八天的十六強比賽,楚墨嫣才見著了楚煦。
楚煦的對手是斷崖山莊莊主梁起的第三個兒子梁天。
梁天年十八,身量高挑瘦長,皮膚細膩白皙,面容俊秀風(fēng)雅,長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聲音剛好過了變聲期,透著一股子溫和的氣息。
他知道能進十六強的都不是等閑,多年高貴的涵養(yǎng)也讓他沒有小瞧站在他對面的年僅十歲又一臉不見情緒的楚煦,他向楚煦行了個見面禮,風(fēng)度翩翩地說道:“道友有禮?!敝t遜的模樣瞬間讓在場觀戰(zhàn)地弟子好感橫生,有些看熱鬧的人不禁都為梁天加油起來。
楚煦一貫是討厭別人惺惺作態(tài)的,自然更沒將梁天放在眼里,臨打之際,他反而往裁判臺方向望去,一下子便看到了安安靜靜坐在看臺上看著他們的楚墨嫣,楚墨嫣無甚表情,那一副泰然的模樣讓人不清楚她在想什么,隨即楚煦看到了她旁邊的曹英向她搭話,楚墨嫣與他一問一答,表情瞬間豐富了不少。楚煦將這變化看在眼里,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
梁天見楚煦不理睬自己,反而往別處直直看去,不由得好奇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楚墨嫣。
梁天開蒙較早,雖沒有談過情,對于情之一字也是略懂一二,此刻看著楚煦眼神里的復(fù)雜,心下有了一點頓悟,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瞇起,感覺自己似乎察覺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但他畢竟出身修仙名門,自然很有涵養(yǎng)地不會外傳,此刻只是遺憾楚煦年紀小小,怕是情路坎坷得很。
比武正式開始,梁天開口道:“愿讓道友三招。”這便是看在他才十歲的面上了。
楚煦冷哼一聲,也不做分辯,他本就不在意別人的想法,當(dāng)下快步移至梁天面前,赤手空拳向他襲擊而去。
在之前的比武中,楚煦沒用任何先天之力,也沒使用任何武器,僅憑三年內(nèi)的訓(xùn)練便贏過了至今的對手,因為他不能在楚墨嫣面前表現(xiàn)出異常,楚墨嫣是知道他原有的底子的,若是表現(xiàn)得太好,只怕她會疑心。
梁天畢竟不是一般人,在躲過楚煦的幾招之后,卻也感慨他年紀雖小卻身法靈敏又兇狠,如梁天所說,三招過后,梁天也開始動了真格。楚煦和平時與他切磋的師兄弟不同,他沒有一招用的是仙法,梁天不知楚煦是否還藏了本事,不知其底細的情況下只是用了幾個普通的元素攻擊,但在他發(fā)現(xiàn)無論他怎么發(fā)動攻勢,楚煦都能輕易避開之后,他開始意識到了楚煦的不一般。
然而這畢竟是事關(guān)門派名聲的比武,僵持不下之際,梁天心下有了判斷,沒有再保留實力,而是默念口訣,用出了斷崖山莊特有的大招——長空破曉。梁天緩緩騰空,升至半空,伸開雙臂,面部朝上,雙眸緊閉,喃喃念著咒語,然后天空忽然變黑,黑云籠罩,重重云巒之間突然被一道金光破開,隨著梁天伸直的手勢用力劃下,三道雷電向地界落下,直直打向楚煦,在場眾人皆是一驚。
早在看到天色變暗的時候,楚墨嫣便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就在看到雷電劈下的一瞬,她緊張地起身,就那瞬間的功夫,她想到楚煦面前保護他,可是就在起身的時候,曹英似乎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一把拉住她右手的袖擺,阻擋了她的意圖,對著她冷靜地說道:“真人,任何人都不能干擾比賽,何況你還是評判者?!?/p>
楚墨嫣著急地甩開他的手,回頭對著他急切道:“煦兒他不會仙法,更沒學(xué)過用仙法護體!”
曹英一愣,他沒想到能進十六強的楚煦竟然沒學(xué)過仙法,也是,在場的每一位都以為他功力深不可測,畢竟他的師父是史上最有天賦的仙者之一,教出來的徒弟自然也差不到哪兒,所以雖然年紀還很小,眾人也能接受他進了十六強。
楚墨嫣沒能來得及護著楚煦,只見雷電劈下后,會場內(nèi)籠罩了濃濃的煙霧,看不清楚臺上的情況,可是片刻之后,在煙霧之中,突然閃出一道藍光,藍光由原先的微弱慢慢變強、變亮,最后發(fā)出耀眼的光芒,驅(qū)散了全場的煙霧,眾人只見在藍光之內(nèi),楚煦毫發(fā)無損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目視著梁天,而他右手手中已經(jīng)祭出無痕劍,無痕劍替他張開一道保護的結(jié)界,將梁天的招數(shù)徹底無效化。
早聽說玉真真人將神劍無痕贈給了徒弟,今日大家才算是徹底見識到了。無痕劍無愧于上古神劍的名號,眾人一邊感慨著神劍的威力,一邊又暗嘆道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能夠輕易駕馭神劍,要知道神劍是通靈的,若非主人真的有本事,它也不會輕易任人使用。
梁天吃驚萬分,最后看著楚煦慢慢提著無痕劍朝著他慢慢走來,因他年紀尚小,個頭也還沒長高,長長的無痕劍在他提著的時候,隨著他一路垂著地板而來,無痕劍本就鋒利,所過之處都讓地板破裂,而被它劃到的地磚都在一瞬間變成了粉末,梁天不是沒有后招,也不是沒有祖?zhèn)鞯纳衿髟谑郑删驮诔阋宦纷邅淼臅r候,他從他陰沉的臉上看到了“死亡”二字,就像是獵人要來屠殺自己看中的獵物,他只覺得楚煦是要來他性命的,這個時候的梁天已經(jīng)想不起來斷崖山莊的名譽,更想不起來他上臺前父親對他的耳提命面,要他無論如何也要贏了這次比賽,他雙腿開始發(fā)軟,隨即他發(fā)現(xiàn)他的胸口被無痕劍的劍鋒指著,他馬上顧不得別的了,連忙大聲道:“我認輸,我認輸!”聲音里還夾雜著深深的恐懼感。
楚煦在聽到他認輸?shù)脑捄螅畔铝藷o痕劍,將無痕劍收了回去,然后又轉(zhuǎn)頭看向他的師父,楚墨嫣正一臉復(fù)雜的看著楚煦,她的眼里有詫異,有不安,還有害怕。大概是他剛才的戾氣太重,重的她也對他有了點害怕。楚煦別過臉,不再去看楚墨嫣。
這孩子,這孩子,他怎么會給人這么大的壓迫感,那感覺,就像是頃刻間要奪走一個人的性命,他才十歲,他還這么?。〕淌钦娴挠行┖ε?,她原以為她可以將他帶上正途,這幾年對他也是照顧的無微不至,可是僅僅是這種無關(guān)生死和恩怨的比武,他竟然會不自覺地散發(fā)出這種令人害怕的戾氣,那么以后呢,要是有人威脅到了他,他是不是會——
想到這兒,楚墨嫣不敢再往下想。一直以來,她以為她可以改變楚煦的命運,完全忽略了他骨子里的魔族之血,那可怕的血統(tǒng)萬一有一天又將他引上歧途,到時候又該怎么辦?
在場的都是人精,又有各修仙門派最優(yōu)秀的人在,他們當(dāng)然也發(fā)現(xiàn)了楚煦的不同尋常,重陽掌門楚蕭然更是將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想著,或許應(yīng)該好好注意下楚煦這個孩子了。
楚煦進了八強,八強比賽在十六強結(jié)束后第二天,比賽結(jié)束的早,他避過所有人的耳目回到了昭華殿的房間,將自己關(guān)了起來。楚墨嫣還要等到天黑后才能忙完回來,楚煦正好可以一個人靜一靜。
他正想著什么,突然他房門的窗戶被人輕輕扣響,他皺了皺眉頭,慢慢走過去將窗門打開,卻看見慕楓蹲在窗戶下看著他。
“你做什么?”楚煦冷漠地問道。
慕楓突然對著他傻笑了一下,然后將原本捏緊的雙手攤開,神秘地回道:“你瞧?!?/p>
楚煦看了眼他手中那一株只有一片花瓣,卻有六中顏色的花,眉頭緊鎖道:“長薰花?你從哪來的?”
長薰花是生長在魔族深處的一種奇特的花,百年才開一次,一次開一片,只有常年陰寒的魔族環(huán)境才能養(yǎng)出這種花,它的功效也是奇特,可以擴大別的藥物的藥效,心術(shù)不正的人常在練出可以增強靈能的藥物之后,再輔以長薰花入藥,功力可以瞬間提升數(shù)十倍,所以有不少人都想得到它。
“是曾經(jīng)給我傳功的祖師爺給我的,但是師兄弟們知道后都想過來偷,我出來的時候怕放在昆侖派不安全便帶了出來,但是還是被他們惦記上了,你看,能不能在你這兒放幾天?我待會要上場了,十六強比賽怕是沒那么好打,我擔(dān)心隨身帶著也是不安全?!?/p>
這花在楚煦回到魔族之后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如今看著眾人眼里寶貝得不行的這個東西,只覺得像是個廢品,楚煦想也不想地回絕道:“不能?!?/p>
慕楓沒想到他拒絕得這么干脆,又不死心地說道:“大家也算認識一場......”
“放你自己的房間去吧,再見?!闭f完,無情地把窗門關(guān)上,連帶上了個鎖。
“楚師叔,沒人看著我會沒安全感的,你就幫幫忙吧。”慕楓還在外面嚷著:“不然,你過來看我比賽吧,我希望你能來給我加油。”
楚煦充耳不聞地到床上躺下,雙目緊閉,只輕輕說了一句:“吵死了?!?/p>
但他能看得出來,假托藏花只是一個借口,慕楓其實是來關(guān)心他的,他在臺下將他的表現(xiàn)都看在眼里,甚至于將他的情緒也看了去,自然能看出他心情的不好,大概也是想和他說些什么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卻沒想到他這么冷情。
慕楓在外面不知道又說了些什么,楚煦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外面沒了聲音,入夜時分,想心事想得尚未入睡,只是在閉目休息的楚煦聽見有人推開了他的房門,那腳步聲,他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他的師父,他的師父來看他了。
不知道楚煦還未睡著的楚墨嫣只以為他已經(jīng)入睡了,輕聲走到他床邊坐下,伸手替他蓋好他沒有蓋上的被子,然后靜靜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這是她的徒弟,一個只有十歲的孩子,他睡著的樣子安安靜靜的,雖然尚未長開,但是看著也是十分的俊俏又可愛。這樣的孩子,本不該變成一個令世人恐懼的魔頭。楚墨嫣不知道比武最后兩天會不會再出現(xiàn)什么別的情況,楚煦今日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夠叫別人注意的了,甚至掌門還私下里找了她,向她了解楚煦的身世。她什么也沒說,只是糊弄著說這孩子從小無父無母,是個可憐的孤兒。
或許,在楚煦尚未長大,能夠徹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之前,他不宜在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了,否則只會讓是非越來越多。
裝睡的楚煦感覺到楚墨嫣一言不發(fā)地盯了自己許久,而且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裝作無意識的醒過來,迷迷糊糊睜開眼時,果然看見楚墨嫣在床邊。
“師父?”他故作吃驚地喊了一聲。
楚墨嫣見他醒了,略微點了點頭,隨即開口道:“煦兒,師父有話想跟你說?!?/p>
楚煦起身坐直,道:“師父請講。”
“我希望你能棄權(quán)明天的比武?!背桃蛔忠痪涞?。
楚煦皺眉:“為何?”他并非要做什么第一,一開始說要參加是想將慕楓打趴下,后來是為了讓楚墨嫣看看自己的本事,但現(xiàn)在,楚墨嫣說了讓他棄權(quán)的話。
“你今天的表現(xiàn)讓我很意外?!背桃膊徊m著楚煦,在她看來,楚煦是個聰明的孩子,欺騙只會讓他憤怒,倒不如攤開了說。
“師父,我贏了比賽,你不高興嗎?”楚煦明知道楚墨嫣的意思,卻避重就輕地反問道。
楚墨嫣輕輕搖了搖頭,緩緩道:“并非不高興,你能駕馭無痕劍,還能比別人厲害,為師很高興,這說明你很有長進。可是煦兒,你雖學(xué)術(shù)有大成,卻心性不堅,戾氣這種東西,本不該是你該有的,你年紀尚幼,師父還沒來得及教你做人的道理,而師父,比起你成為天下第一的修仙者,更希望你能成為人人都尊敬的人,你能明白師父的意思嗎?”
“師父希望我成為好人嗎?”
“是,為師收你為徒,是想教導(dǎo)你成為一個好人?!?/p>
“可若是受了欺負呢?也不還擊嗎?”
“不是不讓你自保,也不是不讓你還擊,可事有千種,為師也說不清統(tǒng)一標(biāo)準(zhǔn)是什么,只能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未來的日子還長,為師愿意陪你一起去經(jīng)歷,如果你不懂得該怎么處理,為師會告訴你,等有一天,你有了自己正確的判斷,你就是真的長大了?!?/p>
是啊,未來的日子還長,他們會一起度過,如果等他學(xué)會了她希望他會的事情,她還會和他繼續(xù)在一起嗎?
師父啊,我可能永遠也長不大了。
楚煦在心里默默說了這么一句,嘴上卻是應(yīng)下了:“是,徒兒會記在心里的,明日的比武,徒兒也不會參加了?!?/p>
楚墨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微微一笑,道:“早些睡吧,為師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