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才煮好,王美麗便回來了,直挺地往宋清身邊一坐,問:“你怎這樣慢?!?/p>
宋清忽笑,問:“你又去桃樹那邊了?聽何叔說桃樹的花開得慘淡,多半是你熏敗了?!?/p>
“敗的又不是你清少爺?shù)奶一?,怕甚?!蓖趺利惻擦伺采碜?,離他遠(yuǎn)了些,宋清不抽煙,自是要避開的。分明在外邊呆了好一陣,不想煙味還是濃。
“如此說來,四爺?shù)奶一ㄊ情_滿枝了?”宋清將沏好的茶斟了七分,端到她前邊,笑。
王美麗挑眉,“哪能,清少爺同胡小姐的事都從省城傳到皇糧胡同了,清少爺年歲也不小了,是時候娶妻生子了,宋老爺同你這般年紀(jì)時可是有了三房姨太?!?/p>
宋清一滯,他父親是個風(fēng) 流人,共納了七房姨太,都是皇糧胡同有名的美人,可同他有甚么干系。
“這是什么理,父親是父親,與我何干?!?/p>
“那你是什么理,桃樹是桃樹,又與我何干?”王美麗呷口茶,淡聲反問。宋清也挑眉,“分明是好心,只問皇糧胡同之內(nèi)何人敢娶你,青煙那樣好的姑娘,你怎就狠得下心?!?/p>
王美麗罕見沉默,那唇抿起,低垂了眼簾,好一陣,才道:“就因?yàn)樗莻€好姑娘,我才不能耽擱了。我不鐘意女子,也對她無意,這般拖著,對她無益?!?/p>
柳青煙從前離鄉(xiāng),說是去外頭走走,只有那么幾個同王美麗相近的才曉得緣由——她柳青煙,心悅王美麗,且明明白白地同王美麗講了這情。
宋清摟過王美麗的肩,拍了拍,道:“你沒錯,半點(diǎn)沒有,稍后同你去看看她,莫怕。”
他同王美麗這樣的交情,怎會不曉得她心思,他實(shí)在怕王美麗覺得錯了,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說了這樣一通。
“她瘦了,瘦得好厲害。我還受的住,不必勸我。”宋清有多明白王美麗,王美麗便有多明白宋清,她應(yīng)著,臉卻埋入宋清肩,沒再講半句。
柳青煙實(shí)在是個太好的姑娘,半點(diǎn)不叫她為難,那夜將她叫到房里,直直地問:“阿麗,我心悅你,并非一時興起,我思索了幾日,才來同你講。你如何想?”
王美麗怔住,半句話也說不出 ,她似乎早便猜想到如此,手撫上王美麗的面,笑道:“我沒旁的意思,不必顧忌,我早便想好了結(jié)局?!?/p>
“青煙,我……”
“好了,夜深了,睡去吧。”柳青煙將她推出房間,忽然拉住她的手,問:“我想吃荷包蛋,阿殷你去煎一個,放到桌上就好,我稍后下去?!?/p>
后來,桌上余了個空碟,不見荷包蛋,虞宅多了間空房,不見柳青煙。
再后來,她身邊多了梁大志,那時皇糧胡同是漫天的流言,說她王美麗收了個唱曲的女人,卻不是陪著兩年的柳青煙,柳青煙受不住,連夜地離了皇糧胡同。
至此才知她不曾離去,歇在皇糧胡同偏僻的小村里,聽了流言,才算死心,王美麗派人去尋,什么也尋不得了。
那個從她二十歲生辰便相識相伴的女子,于二十二歲中悄然離去,尋了三年,蹤跡全無,于二十四歲末歸來,踏過千山萬水,人比黃花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