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葉沖眼神犀利地瞅向王青。
“如果4月28號那一天，我能夠態(tài)度堅決一點，陪她一起去爬山，她肯定就不會出事了。”王青又從煙盒里抓起一支煙，剛要找打火機(jī)，只聽“啪”的一聲，眼前忽然竄起一團(tuán)橘黃色的火焰，一只白晰如玉的手已為他點著了火，他感激地沖白香蘭笑笑，笑容十分苦澀。
“李云娜就是在那天失蹤的，報案人正是你本人吧？”葉沖說，“我們已從轄區(qū)派出所了解了大概情況，4月28號，李云娜一早去了綠蘿山，然后就下落不明了?！?/p>
“沒錯，葉警官，她本想讓我作陪的。不過，我擔(dān)心不太好請假，畢竟私企嘛，就沒敢跟她說死。偏巧她心情不太好，一氣之下，就獨自出發(fā)了?！?/p>
“我們看過你在派出所的報案記錄，由于失蹤時間太短，民警當(dāng)時并沒有正式立案?！比~沖用兩只食指夾了夾吸管， “不過，那天……你還是不放心她，又匆匆開車去追她了？可惜你到了綠蘿山以后，一直沒有找到她，大致情況是這樣吧？”
“對！”王青眼里噙著淚花，“頭天深夜，我還去藍(lán)色火焰迪去接她，送她回家，真沒想到那一面竟是永……永別了?！?/p>
“藍(lán)色火焰迪廳？”葉沖警覺起來，“失蹤前一天，那就是4月27日深夜的事情了？”
白香蘭利落地把這條線索記錄下來。
“對，她是一個人去的，喝了不少啤酒，出來的時候，走路搖搖晃晃的，有一個長發(fā)小混混跟在后面騷擾她，幸好我及時趕到了?！蓖跚啾惆旬?dāng)晚情形詳細(xì)向他們復(fù)述了一遍。
“王青，謝謝你為我們提供了這一條重要線索。”葉沖贊許地望著他，“再跟我們詳細(xì)講述下4月28號那天的事兒吧，比如，你到達(dá)綠蘿山的時間，以及你下山離開的具體時間?！?/p>
“那天我……我確實特想跟她一起去，可我只是個打工的，請假很不容易。”
“我們理解?！卑紫闾m幫他往近推了推煙灰缸。
王青吸了一口煙，黯然神傷?！澳翘煸缟掀唿c多，我給人事主管打了個電話，撒了句謊，說自己發(fā)高燒了，主管好歹算是準(zhǔn)假了。我趕緊給云娜打電話，她死活也不肯接了，我開車去她的住所鹿鳴居找她，狂按單元對講機(jī)卻沒有回應(yīng)，我猜測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發(fā)了！”
“于是你就開車直奔綠蘿山，希望可以追上她？”
“沒錯，我到達(dá)景區(qū)入口的時候，大概頂多八點半吧。”王青仔細(xì)回憶著，“我又給她打電話，已經(jīng)沒信號了，我想她肯定已經(jīng)進(jìn)山了！我沿著上山的路線鉚足了勁往上爬，希望可以追上她，可惜我一直爬到山頂，也一無所獲?！?/p>
“王先生，綠蘿山是免費景區(qū)，如今正值旺季，爬山的人肯定不少吧？”白香蘭很詫異，“這種情況下，您怎么可能在人來人往的游客中找到她呢？”
“是！是……白警官您說得沒錯，綠蘿山那么大，不同于市內(nèi)的普通公園，想找一個人就像大海撈針，可是我……”王青表情稍顯木訥，“我就是一根筋似的想找到她。”
白香蘭機(jī)敏地問：“看得出來，您很喜歡李云娜，您和她算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嗎？”
“是吧……”王青先是點頭，又慘笑著搖頭，“不算！不算！我做夢都想成為云娜的男朋友，云娜則始終沒明確表態(tài)愿意接受我。”
“那好，我問你，”葉沖說，“你到達(dá)山頂?shù)臅r間大概是幾點？”
“我想想……大概十一點左右吧。”
“你下山返回起點的時間又是幾點？”
“我當(dāng)時心情挺失落的，沒太留意時間，有些記……記不清了。”王青充滿歉意，喝了一口咖啡，“我只記得等我開車回到市里的時候，都下午六點半了。”
“都那么晚了？”葉沖太納悶了，“據(jù)我所知，綠蘿山并不算太陡峭，以正常人的體力，大約兩個半小時就可以登頂，下山應(yīng)該還會更快。你剛才說，你是十一點到達(dá)山頂?shù)?，在山頂停留了多久？?/p>
“頂多……半個來鐘頭吧?！?/p>
“那你就是大約十一點半開始下山？正常情況下，頂多兩點左右，你就可以返回景區(qū)入口。你再開車回市區(qū)的話，以沿途道路的通行狀況來看，最多三點半，你就開回市區(qū)了?！比~沖奇怪地盯著王青，“你實際上是六點半才回到市區(qū)的，為什么比正常情況晚了三個鐘頭？”
“葉隊，因為下山途中，我總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四處觀望，希望可以從眾多驢友的身影中突然發(fā)現(xiàn)云娜?！蓖跚嘤行┖﹄耍拔胰鲋e請假只是為了陪她爬山，假好不容易請下來了，我怎能甘心白跑一趟？尤其我下山以后，依然聯(lián)系不到云娜，語音總提示不在服務(wù)區(qū)。于是我推測，或許她還在山上……要真是這樣，我只要在景區(qū)入口處死等，理論上是不是肯定可以等到她呢？”
“是嗎？你這么想倒也沒錯。王青，你對李云娜還真是癡情啊?！比~沖將信將疑，“這就是你多耽擱了三個鐘頭的原因？”
“對！”王青掐滅煙蒂，又詳細(xì)講述了他回家以后，如何放心不下去鹿鳴居找李云娜，如何遇到李云娜樓上的鄰居大媽，后來又如何去李云娜的學(xué)校找她等等細(xì)節(jié)。
葉沖沉默良久，十指相握，淡然凝視著王青，王青也在凝視著葉沖，不禁有些起疑：“怎么了？葉隊，難道您不相信我的話？”
“你誤會了，我沒那個意思?！比~沖笑笑，“咱回到正題，4月28號晚上，你一直在尋找李云娜，所有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你都找遍了？”
“當(dāng)然！”
“你最后是幾點回家的？”
“我得仔細(xì)想想，我……我進(jìn)門的時候，怎么著也得有十一點多了吧？”
“后來又出門了嗎？”
“當(dāng)然沒有！都那么晚了，我還是聯(lián)系不到云娜，心情很差，又累又乏，沖了個熱水澡就睡了?！?王青沉痛地垂下了頭，“臨睡前我還想，也許一切都是我杞人憂天呢？云娜她一定平安無事的。我甚至幻想第二天一睜眼，沒準(zhǔn)兒就能收到她的微信呢，誰知……”
“然而4月29號上午，你還是聯(lián)系不到她，就去轄區(qū)派出所報了案？”
“是這樣的?！?/p>
“王青，謝謝你為我們提供這么多情況?！比~沖緊盯著王青放在桌上的煙盒，真想抽出一根點燃，他壓制著這種渴望，忽然問：“昨天，也就是5月5日深夜12點，到今天凌晨1點之間，你人在哪里？當(dāng)時在干什么？”
“?。咳~隊——”王青不可思議地瞪著葉沖，“你們該不會連……連我也懷疑吧？”
“呵呵，談不上懷疑，例行排查而已?！比~沖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語氣卻不容置疑，“案情重大，希望你積極配合?！?/p>
“這算是不在場證明調(diào)查嗎？”王青頻頻搖頭，很是委屈，“我當(dāng)然會無條件配合……”
“講講吧?！卑紫闾m說。
“最近我發(fā)了瘋似的四處找云娜，就沒心思好好上班了，結(jié)果……昨天被公司給開了?！蓖跚嗤罂苛丝浚幕乙饫?，“昨天下午四點半，我在公司辦理完交接手續(xù)，本想直接回家就算了，幾個熱心同事偏要請我吃頓散伙飯。我哪兒有心情?。坑謱嵲谕泼摬坏?，只好答應(yīng)了?！?/p>
“你就和同事直接出去吃飯了？”
“不是……我先回了趟家?！蓖跚嗾f，“我的衣服好幾天沒換了，又臟又臭，決定先回去沖個澡，換身干凈衣服。雖然在這家公司干得不好，也不順心，不過臨走前，我一定要給同事們留一個體面的印象?！?/p>
“你們昨天是幾點開始吃飯的？”葉沖問。
“公司六點下班，同事們與我約定晚七點直接在藍(lán)鉆海鮮城碰面?！蓖跚嗨妓髌?，“等我趕過去已經(jīng)七點半了，其余人都到齊了?！?/p>
“你們一直吃到幾點？”
“具體時間說不上來，總得十點以后了吧？”王青費神回想著，“云娜失蹤加上自己被炒魷魚，我心情很不好，沒少喝啤酒。吃完后，有同事提議去旁邊的好樂迪K歌。我不想去，他們非拉我去。我進(jìn)去后對著麥克風(fēng)吼了幾嗓子，宣泄宣泄，心情倒是舒暢了不少。大伙一直唱到凌晨兩點多才結(jié)束的……”
假如情況屬實，就表明從昨晚七點半到今天凌晨兩點，王青一直在跟同事們聚會。葉沖暗想，如此看來，在李云娜遇害時間段（零點至一點），王青顯然具備牢固的不在場證明。
“我那么喜歡云娜，怎么可能會傷害她？”王青生怕二人誤解他，情緒越說越激動，騰地站了起來，“葉隊、白警官，你們要是不信，我這就帶你們?nèi)ノ业那肮?、藍(lán)鉆餐廳和麥樂迪KTV調(diào)查核實??？”
“別激動，王青，你先坐下，這個咱稍后再議?！比~沖徐徐擺了擺手，示意他冷靜，“你平時一個人住？”
“是啊，單身漢一個。”
“今年多大了？”
“32歲?！?/p>
“都32了？”葉沖不禁愕然，“真看不出來，你比實際年齡還顯得年輕，是鹿城本地人嗎？”
“勉強(qiáng)算是吧……”王青顯得很不自信，“去年剛買了一套小戶型二手房，四十多平，算是在鹿城落戶了?！?/p>
“家鄉(xiāng)在哪里？”
“青城清水河縣，距鹿城三四百公里呢?！?/p>
葉沖豎了豎大拇指：“挺好，外地人在這兒買了房，算是成功人士了?！?/p>
“哪里、哪里！讓葉隊見笑了，是貸款買的?！蓖跚嗝鎺Ю⑸?，“我來鹿城務(wù)工有幾年了，根本沒攢下幾個錢。房子是白云小區(qū)的，位置比較偏，又是老樓房，只是圖個便宜。”
“目前是稍微有些偏?！卑紫闾m嫣然一笑，“不過以鹿城的發(fā)展和規(guī)劃來看，那一帶的房源很有升值潛力哦?！?/p>
“謝謝白警官看好。”王青不由得害臊起來，“又小又舊的房子，充其量只是個落腳點罷了，將來要是結(jié)婚娶媳婦，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呢?！?/p>
“是幾樓？”
“6樓，最頂層?！?/p>
“老樓房應(yīng)該沒有電梯吧？”
“對……平時爬樓還行，拎些重物上去，就比較吃力了?！?/p>
葉沖忽然又問：“你家里有冰柜嗎？”
“冰柜？沒有??！”王青吃驚不小，“葉警官，您知道的，這種老樓房，設(shè)計上有不少缺陷。比如，客廳幾乎就是一個狹長的走道，放個冰箱都費勁，何況是冰柜？況且我根本就用不著?！?/p>
“這倒是?！比~沖的口吻有如嘮家常，“你在廣告公司上班，這是一個需要才華和創(chuàng)意的崗位，呵呵，也是我年輕時的夢想之一呢?！?/p>
“已經(jīng)是前公司了?！蓖跚嘧猿暗匦α?。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已經(jīng)……離職了?！比~沖愧疚地嘆了口氣，又漫不經(jīng)心地問，“廣告創(chuàng)意這一行，一定需要扎實的美術(shù)基礎(chǔ)吧？”
“那還用說？”王青低垂著頭，“不過，我一直是做市場開發(fā)的，對創(chuàng)意類工作，基本是門外漢。”
“平時有什么業(yè)余愛好嗎？”
“幾乎沒有……我的業(yè)余生活太乏味了，頂多是看看電視?！蓖跚嚅_始自卑了，瞥向白香蘭，“白警官，在你們女人眼中，我這種人是不是特?zé)o趣？”
“沒有啊?！卑紫闾m淡雅地一笑，“王先生，你何苦如此看低自己呢？”
“呵呵，我有自知之明?！蓖跚圜鋈淮故?，“這就是我至今交不到女朋友的原因?！?/p>
“你跟李云娜認(rèn)識多久了？”葉沖問。
“一年多吧?！蓖跚嗷貞浀?，“那一天，我們公司恰好要給鹿城藝術(shù)學(xué)院錄制一部校園宣傳片，我和策劃部幾個同事一起過去考察。云娜氣質(zhì)突出，才藝又好，作為學(xué)校的形象大使，要在那部片子里亮相呢！……我們就這樣認(rèn)識了?！?/p>
“你認(rèn)為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子？”
“她呀……”王青左思右想，內(nèi)心似乎充滿矛盾，“學(xué)校鋼琴系的尖子，心高氣傲，典型的大小姐脾氣，有時特任性。不過，葉隊，這都談不上是缺點吧？反正我特別欣……欣賞她?！?/p>
“據(jù)你所知，她算一個很追求物質(zhì)享受的女孩子嗎？”
“應(yīng)該談不上吧，”王青沉默須臾，“一個年輕又愛美的女孩子，喜歡穿點名牌，也不為過吧？”
“她自己并沒有收入，據(jù)她的班主任講，她平時花錢如流水，追求高品質(zhì)生活，還在學(xué)校外面租了套大房子?！比~沖把身軀往前探了探，“而這些……都是你這個上班族無法給她的吧？”
“是、是……或許我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無法給她?！蓖跚嗟难凵聍龅瓱o光，“我就是管不住自己，想追求她，她是那種讓人只看一眼就會怦然心動的女孩子。”
“王青，我的話可能不中聽，”葉沖歉然攤了攤手，“你追求她、喜歡她，是你的自由，不過你有沒有考慮過，她并不適合你？”
“什么叫適合？什么又叫不適合？”王青立馬不高興了，“或許在他人眼中，她就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孩子，可在我看來，她只是一個任性又清高的姑娘罷了。至于虛榮，試問，世上有誰敢說自己不虛榮？”他激動起來，忽然把目光轉(zhuǎn)向白香蘭：“白警官，您也是女人，您敢說自己一點兒都不虛榮嗎？”
“呵呵，我不敢。”白香蘭微微一笑，“連最謙虛的作者，也會在書皮上署上自己的名字?！?/p>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hù)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