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舜華過得很開心,大概是受了‘近水樓臺先得月’這句話的蠱惑。她想和宋簡總是會有機會的,她也學(xué)著做飯,縫補衣服,她也可以為他搓洗衣物成為他的賢內(nèi)助,只要宋簡漸漸忘卻了那個人,她的幸福也就不遠了。
可是忘卻一個人哪能是那樣簡單的呢?轉(zhuǎn)眼即是新年,舜華非要拉著宋簡上東城去置辦貨物,卻不巧剛碰上唐雨清同李家音在裁縫鋪看布料,兩人有說有笑,遠遠望見,真是郎才女貌。宋簡自然是看到了,因此回去路上更加沉默了!舜華有些害怕,隨著那呆子的婚期漸進,宋簡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他迷上的酒,也更擅長滋事了,為此還進了幾次衙門。身為女人的自己卻幫不了他,她很難過,因為只有一個人可以力挽狂瀾,愛一個人的話,主動放手也是很大的勇氣,只要宋簡可以變回從前的模樣,有什么事她不可以做呢?
可是舜華還是太高估自己了,鬼鬼祟祟地背著眾人穿越半個城市來到唐家,卻只換得了一個拒之門外的結(jié)果。她自然是心有不甘的,所以又拿出了女人最擅長干的事——演戲。門房無奈之下,只得去通報,留她在門外等侯,唐家人真是沒有禮貌!也不知道給客人倒杯茶,也是,這些含著金鑰匙出生的人又怎么會理會一個平民的死活呢?要不是表夫人于我有恩,我絕對......呀!終于出來了。
“你回去吧!我家少爺不見客。”門房道。
雖然心里有一萬分不爽,但舜華還是克制了暴脾氣,溫和道:“你確定?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你這人可別不知好歹......再不走我可就要叫人啦!”門房厲聲道,正在此時身后的卻現(xiàn)了一聲吱呀聲。
“大小姐?!遍T房退至一旁低眉順眼道。
大小姐?哪位......不會是呆子他姐!舜華心中暗叫不好,轉(zhuǎn)身欲走,卻先被唐笑榮身側(cè)跟著的丫鬟快步截住了。
“我見過你,你是舜華吧?”唐笑榮又仔細地打量了舜華一眼。
“大小姐好記性.....”舜華向唐笑榮欠了欠身,她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煩了。
“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關(guān)于阿清的。”唐笑榮道。
“是?!奔热灰呀?jīng)知曉自己此次拜訪唐府的目的,舜華也就釋然了,且先看她怎么說。
“這里人多嘴雜,不知道你是否愿意陪我去附近的公園散散步呢?”唐笑榮問道。
“好。”舜華應(yīng)。
“阿清的事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想那位宋公子我大概也是見過的,很機靈的孩子,現(xiàn)在的他更加風(fēng)流倜儻了吧,我相信能嫁給他的女人該是幸福的.....雨清幼時便失掉了父親的疼愛,所以他十分珍惜母親,哪怕現(xiàn)在的母親更加關(guān)心的是整個唐家,出國后,雨清給我寫過很多信,他說他在異國他鄉(xiāng)很是想念他生長的土地,很想念小伙伴,?。∵@個小伙伴想必就是宋公子了吧!”唐笑榮說到這里時。臉上泛起了微笑,舜華只默默跟在她身后,看微風(fēng)同她的衣角纏綿,聽她訴說叫人動容的往事。
“雨清和我是世間至親,所以我有足夠的信心說我了解他,雨清性格軟弱,心思又細膩,如若是踏出了那一步,結(jié)果是一定叫他不能承受的。李家小姐性格溫婉,又落落大方,是雨清妻子的最佳人選,”唐笑榮略頓了一頓,轉(zhuǎn)過細弱的身子,主動握住舜華的手,深情道:“舜華,我是他的姐姐,我自然是希望他能獲得最大的幸福,希望每日都能見到掛著笑容的燦爛的一張臉,可是我同樣也自私,身為唐家的兒女,我同樣希望他能從大局出發(fā),不只是糾結(jié)于兒女情長。你可懂呢?”
舜華苦笑地甩開唐笑榮的手,淚水啪地落地,濺起地上微不可查的塵土:“我算聽明白了,就是拒絕對吧,你們這些大人為什么總是說要以大局為重,呆子又不是圣人,憑什么叫他為了慈悲天下蒼生而拱手奉上自己的心頭肉作祭品?”
“舜華,你還小......”唐笑榮確沒料到舜華竟然會露出如此悲傷的表情,反而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要是突然來個人還當(dāng)她欺負弱小呢?便連忙將手中的繡帕遞了過去。舜華卻倔強地不領(lǐng)情,粗暴地搶過帕子將其丟擲在地上。又胡亂地抹了把臉,早晨涂的胭脂都花了。
“真是腐朽!你去告訴那呆子,就說我
——楊舜華一定會叫宋簡過得比他幸福的!就讓他躲起來作縮頭烏龜去吧!”說罷便扭頭走了,空中還泛著淚水的咸。唐笑榮優(yōu)雅地蹲下身子撿起地上那方帕子,輕輕拍打,嘴里直道:“這都是命啊......都是老天不讓人過得太安生,所以給凡人們安排了太多的不如意,好供他自己解乏,你看,他正把我們當(dāng)戲子耍呢......”
進了家門,舜華就見楊端手里揚著鞭子正氣沖沖地鬧著,大堂中間跪著個熟悉的人,四周也被人影擠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p>
“你再說一遍,你到底認不認錯!”楊端朝地上的人喝道。
“我沒錯?!弊肿昼H鏘換來一聲響亮的鞭子飲血的歡鳴,地上的人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跪直了身子,眼神堅毅。
舜華大呼一聲撲身上前直抱住楊端揚鞭的手臂,哭喪道:“爹,你干嘛打人?。 ?/p>
“你!放手!”楊端提起舜華的身子就朝一旁眾人的懷里甩“再上前,連你一起打!”說罷又揚起了鞭子在宋簡背上猛抽了一下。怒聲道:“宋簡!你為了個男人酗酒打架,把自己搞得烏煙瘴氣這事兒我先不提,可是你竟然慫恿舜華跟著你一起胡鬧!你可知道唐家那是怎樣的地界,要是出了什么事兒,你叫我怎么和純兒交代!”
此時舜華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了,想是自己當(dāng)初混進唐家的事被抖出來了,還連累了宋簡,便更覺得心里不好過,又撲倒在楊端腳邊哀求了好一陣才將此事平息了下去。叫冬青送了些金創(chuàng)藥給宋簡,又過了好幾天才來宋簡屋子來找他。宋簡并未察覺,他看得入了迷。
“喲,這是什么呀,好漂亮的紙鳶啊,可惜破了點,顏色也褪了許多......”舜華從宋簡手中奪過那見舊物端詳?shù)馈!笆呛喐绺缒愕膯幔俊?/p>
宋簡接過紙鳶又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子,緩緩道:“是阿清贈我的,之前掉海里了,好不容易才撈起來的,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過得好還是不好.....”
“那呆子現(xiàn)在是美人在側(cè),睡覺估計都得笑醒呢吧。”舜華賭氣道。抬頭卻見宋簡神色黯淡道:“你說話別夾槍帶棒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是我......”
舜華見他言語間還是保留著一絲余情,便鐵了心想要掐斷那最后一根藕絲,她猛地搶過宋簡手中撫摸的木盒子,像是對待一件垃圾般將其摔在地上,宋簡并不說什么,只是試著蹲下尚未痊愈的身子去拾撿,舜華忙地攙扶著他道:“夠了!簡哥哥,那呆子都要和別人成親了!你還這樣替他說話!”
“我想他,我想見他,他一定是生了我的氣了......”宋簡自言自語道。身上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動作又裂開來了,他撐著桌邊大口呼吸起來。舜華卻視而不見仍火上澆油道:“今天我去唐家了?!彼魏嗴@喜地抬起頭問道:“你見到他了?”
舜華閉著眼睛搖搖頭,她不忍心看他失望的樣子,可是她今天必須得作一個惡人,她幫助宋簡坐會到椅子上才繼續(xù)道:“雖然沒見到他,但卻見著大小姐了,婚期已經(jīng)確定下來了,就在四月。”
宋簡默然,窗外陽光明媚,空氣里傳來好聞的花香,于他而言確實最致命的毒藥,他回過頭來向舜華確認道:“沒有辦法挽回了嗎?”舜華點頭安慰道:“必須好好振作,呆子一定也不愿見你這樣?!彼粗魏喌难劾锏墓獠仕查g熄滅,卻在臉上點燃了一抹虛弱的微笑,他慢悠悠地吐字,他說:“我會的?!?/p>
四月如期而至,唐府迎來一個重大而喜慶的日子。那棵槐樹白色花穗子的陰影投射在紅袍男子身上,他在笑,因為今天是他的大喜之日,新娘是個大家閨秀。喜宴上,他敬酒,將自己灌醉。但是這次和從前不同,醉了也不再鬧著要游泳了,妻子很會照顧人,也很愛他。婚后,他和母親的關(guān)系也有所緩和,他接受了唐家部分業(yè)務(wù),又因為曾在日本留學(xué),所以在面對客戶是更加得心應(yīng)手。后來為順因時代發(fā)展,引進技術(shù)人才,學(xué)習(xí)更加專業(yè)的管理知識,他攜帶著妻子再次登上前往日本的油輪。在日本住下以后,他的事業(yè)也如日中天地發(fā)展起來,一切都如計劃中的一般,他有了一個女兒,卻在高潮處接到妻子病危的噩耗。癌癥,無藥可醫(yī),只能借助日本的醫(yī)療拖慢死神到來的速度,孩子尚幼,妻子需要他在身旁陪伴與照顧,他更加回不去了。然而,然而,在夏日驚雷的午后,那個人帶著妻子,母親的雙重身份還是撒手人寰了,臨走前她緊抓著他的手哭泣著道歉,她說:雨清,對不起,是我奪走了你的幸福,是上天垂憐,叫我遇見你,又叫你伴了我這么些年,我死而無憾了,我知道這是神明來向我收取代價了......
他不再打算回去了,他對這里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他要守著他妻子的魂,他怕他走了,他妻子的魂魄不會跟著他上船,又不能憑細弱的身子橫跨整片大海。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還悄悄談了小男友。他總是擔(dān)心她太過年輕受到傷害,所以暗地里請人調(diào)查,還好,雖然生活貧困卻難得地不自卑而心地善良。
日本夏日會有很多有趣的活動,煙火大會是最為精彩的,他一場都不曾錯過?;拇ê舆叄巳何跞?,沿岸的商販兜售著糖果,丸子,還可以捕金魚,若是喜歡安靜,行至河邊吹吹風(fēng)也是很愜意的,唐雨清屬于后者,躲過人流,他牽著女兒從橋上走下,來到了老地方,這是他多年來積累下的經(jīng)驗,此處擁有觀賞煙火的最佳地點。他自豪的向前走著,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秘密基地竟被人霸占了。他徑直走到那人身邊攀談道:“這里的確是個好地方對吧?”
“嗯?!蹦侨酥粦?yīng)了一聲便沒了下文,唐雨清也就不再自討沒趣,卻在心里嘀咕:居然還是個中國人,也算是有緣,就是人冷了點。他借著遠處的燈火看了手表,時間顯示19:29,“就要開始了!”他抬頭興奮道。遠處天空一抹絢麗隨即綻放開來,每年第一束煙火升空時都給予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總似在哪見過一般,到底是在哪見過呢?他轉(zhuǎn)過頭來,卻見剛剛身邊那抹白茶色身影正往回走,他喊道:“不看完么,這才剛開始。”那人停步道:“只一束足矣?!?/p>
“叔叔,你是我父親的中國朋友嗎?我剛剛聽您說了中文,雖然我聽不懂,但是......”女兒從他身后跑過去拉住那身影的袖子。察覺到那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女兒又補充道:“我父親中文名字是唐雨清。”
“唐雨清,雨清,阿清,清......”白茶身影終于轉(zhuǎn)過頭來,煙火下唐雨清只見一個熟悉的臉朝他奔跑而來,下一秒,他就被溫柔地圈入懷中了。那人在他耳邊說情話:“清,我好想你,所以我來找你,我仍然愛你,所以我要親密地擁抱你?!?/p>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