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虛弟子收到令羽的傳訊,已紛紛回歸昆侖虛。
今日的昆侖仙山,歡欣異常,仙鶴徘徊不散,鐘聲雄渾,回蕩在四海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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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侖虛
師兄弟十五人前后匯聚到正殿階前,久別重逢,如今又聞如此喜訊,自是精神抖擻、歡喜不已。
二師兄“大師兄!”
子闌“九師兄!”
十師兄“二師兄!
……
七師兄“是師父,是師父??!”
十師兄“師父回來了,師父回來了!”
令羽“真是太好了!”
疊風“是啊,我們等太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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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
夜華踏入殿門的步子一頓,轉(zhuǎn)身抬眼望向西方,是昆侖虛。
正殿內(nèi)眾仙紛紛尋聲望向西方,東華、天君站起了身,踱至殿外——
天君“帝君,你可認得這鐘聲?”
東華帝君“正如天君所想,這鐘聲來自昆侖虛,墨淵他,回來了?!?/p>
東華盯著西方朝霞,沉寂的眸子劃過一道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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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別夜華,白淺回了青丘,剛落地便聞西方鐘聲陣陣,清皓之氣以昆侖虛為中心,層層蕩漾開來。緊接著,折顏與白真匆匆而來,在她跟前剎住腳。
白真一雙眼睛冒光,道:“小六,大約你今日便能一償多年的夙愿了。我們將將從西海趕回來,疊雍他昨夜折騰了一夜,今早折顏使追魂術追他的魂,卻發(fā)現(xiàn)墨淵的魂已不在疊雍元神中。我們正打算去炎華洞中看看,墨淵睡了七萬年,想是挑著今天這個好日子,終于醒了……”
白淺愣了一愣,半晌沒轉(zhuǎn)過神來。待終于將這趟神轉(zhuǎn)過來時,瞧得自己拉著四哥在她跟前一晃一晃的手,嗓子里躥出結(jié)巴的幾個字
白淺“師、師父他醒了?他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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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皇鐘
擎蒼“墨淵,你終于醒了,你以為這東皇鐘上沒了你的元神,還能鎮(zhèn)得住我嗎?給我些時間,不會太久,我們就會相見?!?/p>
(白淺視角,引原文,有改動)
折顏和四哥走在前頭,我跟在后頭。當初我拜師昆侖虛學藝時,很不像樣,極難得在墨淵跟前盡兩回弟子的孝道。后來懂事些,曉得盡孝時,他卻已躺在了炎華洞中。
此番墨淵既醒了,我強抑住一腔的歡喜之情,很想立時便讓我這個師父看看,他這個最小的弟子也長大了,穩(wěn)重了,曉得疼惜人了。
小十七過得很好。
我們一行三個靠近楓夷山的半腰,我搶先走上前去,半山月桂,幽香陣陣。
踩著這八月的清秋之氣,我一路撞進炎華洞中。
繚繞的迷霧里,洞的盡頭,正是墨淵長睡的那張冰榻。
這樣要緊的時刻,眼睛卻有些模糊,我胡亂搭手去抹了把,手背指尖沾了些水澤。
冰榻上隱隱綽綽坐著個人影。
我?guī)撞锦咱勥^去。
那側(cè)靠在冰榻上的,正是,正是我沉睡多年的師父墨淵。
他偏頭瞧著近旁陶罐里養(yǎng)的幾朵不值錢的野花。那神情姿態(tài),同七萬年前沒一絲分別,卻看得我?guī)子粶I下。
我撞出的這一番動靜驚了他,他轉(zhuǎn)過頭來,屈腿抬手支著腮幫,淡淡一笑
墨淵“小十七?唔,果然是小十七。過來讓師父看看,這些年,你長進得如何了?!?/p>
我掐了把手頸子,揣著急擂鼓般的一副心跳聲,眼眶熱了幾熱,顫微微撲過去,抖著嗓子喊了聲師父,千回百轉(zhuǎn)的,又傷感又歡喜。
他一把接過我,道
墨淵“怎么一副要哭出來的模樣,唔,這身裙子不錯?!?/p>
折顏撩開霧色踏進來,后頭跟著四哥,笑道
折顏“你睡了七萬年,可算醒了?!?/p>
炎華洞中清冷,我打了個噴嚏,被四哥拖出了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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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淵與折顏對視了一眼,折顏鄭重朝他點了點頭,他心頭震動,閉上眼平復下來,抬手將案幾上幾卷規(guī)整摞起來的竹簡收進袖子,才與折顏一前一后走出來。
(白淺視角,引原文,有改動)
四哥曾悄悄去昆侖虛探過一回,回來后唏噓道,當年人丁興盛的昆侖虛,如今只剩一個令羽和幾個小童子撐著,可嘆可嘆。
我不曉得若墨淵問起我昆侖虛,我該怎么將這樁可嘆的事說出口;我更怕師父問起姐姐,我實在是不知如何作答。
我一路忐忑回狐貍洞。
不想他開口問的第一件事卻并不是昆侖虛。
他坐在狐貍洞中,迷谷泡上來一壺茶,我給他們一一倒了杯,趁我倒茶的這個空隙,他問折顏道
墨淵“我睡的這些年,你可曾見過一個孩子,長得同我差不多的?”
我手中瓷壺一偏,不留神,將大半水灑在了四哥膝頭。
四哥咬牙切齒對著我笑了一笑,隱忍地將膝頭水拂去了。
四海八荒這么多年里,我只見過一個人同墨淵長得差不離,這個人便是我的準夫婿夜華。
夜華同墨淵長得一張臉,初初我雖有些奇怪,但并未覺得他們有何干系。
我覺得大約長到極致的男子都會長成這個模樣,夜華標致得極致了,自然就是這個模樣了。
但聽墨淵說話的這個勢頭,他們兩個,卻不僅像是有干系,且還像是有挺大的干系。
我兌起一雙耳朵來切切聽著,折顏呵呵了兩聲,眼風里瞟了我一眼,道
折顏“確然有這么一個人,你這小徒弟還同他挺相熟?!?/p>
墨淵望過來看了我一眼,我臉皮紅了一紅。這境況有點像和情郎私定終身的小鴛鴦,卻運勢不好攤上個壞嘴巴的妹子,被這妹子當著大庭廣眾將貼身揣著的風月事嚼給了爹娘,于是,我有點不好意思。
折顏給我遞眼色。我只得故作從容道
白淺“師父說的這個人,嘿嘿,大約正是徒弟的未婚夫,嘿嘿,他們天族這一代的太子,嘿嘿嘿嘿……”
墨淵浮茶水的手頓了一頓,低頭潤了口嗓子,半晌,不動聲色道
墨淵“這個選娘子的眼光,唔?!?/p>
抬頭道
墨淵“你那未婚夫叫什么?何時出生的?”
我老實報了。
他掐指一算,淡淡然喝了口茶
墨淵“小十七,我同胞的親弟弟,就這么給你拐了?!?/p>
我五雷轟頂?shù)?/p>
白淺“???”
眼風里虛虛一瞟,不只我一個人,折顏和四哥這等比我更有見識的,也全目瞪口呆,一副被雷劈的模樣。
墨淵轉(zhuǎn)著茶杯道
墨淵“怪不得你們驚訝,就連我也是在父親仙逝時才曉得的,當年母親雖只生下了我一個,我卻還有一個同胞的弟弟。”
墨淵說,這件事須從母神懷上他們一對兄弟開始說起。
說那一年,四極摧,九州崩。母神為了補撐天的四根大柱子,大大動了胎氣。生產(chǎn)時,便只能保住大的沒能保住小的。父神深覺對不住小兒子,強留下了那本該化于天地間的小魂魄,養(yǎng)在自己的元神里,想看看有沒有這個天數(shù)和機緣,能為小兒子做一個仙胎,令他再活過來。父神耗一半的法力做成了仙胎,小兒子的魂魄卻無論如何也喚不醒。父神便將這仙胎化做一朵金光閃閃的芙蕖,藏在了昆侖虛后山,打算待小兒子的魂魄醒過來再用。
可天命如此,沒等著他們小兒子的魂魄醒轉(zhuǎn)過來,母神父神已雙雙身歸混沌。
父神仙逝前,才將這樁事說給墨淵聽了,并將元神中小兒子的魂剝了下來,一并托給墨淵。墨淵承了親兄弟的魂,也同父神一般,放在元神中養(yǎng)著。滄田桑海,桑海滄田,墨淵養(yǎng)在元神中的胞弟卻一直未能醒來。
墨淵道
墨淵“大約我以元神祭東皇鐘時,他終于醒了。如今我能再回來,估摸也是我魂飛魄散之時,他費神將我散掉的魂一片一片收齊了。我隱約間有這么一些印象,一個小童子坐在我身旁補我的魂,七八千年的補,補到一半,卻有一道金光直達我們處的洞府,將他卷走了。他走了之后,我便只能自己來補,多有不便,速度也慢下來。此番聽你們這個說法,他已是天族的太子,估摸那時天上的哪位夫人逛到昆侖虛,仙胎在那位夫人腹中扎了根,才將他卷走的?!?/p>
折顏干干笑了兩聲,道
折顏“怪不得我聽說夜華那小子出生時,七十二只五彩鳥繞梁八十一日,東方的煙霞晃了三年,原來他竟是你的胞弟。”
方才初聽得這個消息時我五雷轟頂了一回,因從未想過有一日竟能和墨淵攀上這樣的親。如今聽他說完這段因果,我忒從容地進入了大驚之后的大定境界,甚而覺得夜華他長得那個樣子,生來就該是墨淵的胞弟的。
九重天上的史籍明明白白地記載道,父神只有墨淵一個兒子。可見這些寫史的神官們都是些靠不住的。信這些史籍,還不如信司命閑來無事編的那些話本子。
墨淵想去瞧一瞧夜華,但他將將醒來,要想恢復得往常那般,還須正經(jīng)閉關修養(yǎng)個幾年。我擔心他身子骨不大靈便,冒然去凡界走一趟于修養(yǎng)不利,便昧著良心找了個借口搪塞,約定待他將養(yǎng)好了,再把夜華帶到他的跟前來。
我總懸著一顆心,我既盼著師父問問姐姐,卻又害怕他問。結(jié)果,一路上,他只字未提。我尋思著,是不是得私下問問折顏,師父莫不是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