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八滿不領(lǐng)老年活動站的工錢,也就沒有義務(wù)留下來幫著組織方一起打掃活動室。此時,她和阿宴坐在團地中一座小亭子的長椅上擺弄著氣球小狗玩。陰云垂暮,雨勢漸小,生長在亭子周圍的紅色花朵被西風搖落了花瓣上的雨水,顯得又嬌媚又華麗
。
“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嗎?”八滿問阿宴道。
阿宴抬頭看了一眼,說道:“蟑螂花?!?/p>
八滿聞聽立即嚇得跳了起來,她拼命地抖落著衣服,拍著褲子,并用力地跺腳?!皨屟?!蟑螂花?這花招蟑螂嗎?快走快走,咱們趕緊回家吧?!?/p>
阿宴看著八滿驚慌失措的樣子笑得從長椅上滾到了地上。
“你笑個啥呀?快走,回家了!”八滿上前去拉扯阿宴。
阿宴擺手笑道:“你真的不認識這種花嗎?它就是大名鼎鼎的彼岸花呀!也叫蟑螂花?!?/p>
八滿釘在了原地傻傻地問道:“彼岸花那么文藝范的花怎么可能叫蟑螂花呢?”
“就叫蟑螂花呀??赡苁且驗檫@花和蟑螂差不多,都喜歡陰暗潮濕的生長環(huán)境吧?”阿宴扶著長椅邊笑邊勉強地坐了上去。
“完了,你把我對它的浪漫印象徹底粉碎了!說什么彼岸花花葉永不相見我還覺得很虐心很感人,忽然間你告訴我它叫這個名字,我再也沒法面對它了。我能想起來的就是兩只蟑螂的戀愛悲劇,公蟑螂被拖鞋打死了,母蟑螂獨自撫養(yǎng)小蟑螂長大……”
“你逗死我了!還編個苦情戲出來。要我說你看的根本就不是這朵花,而是它的名字。它的名字好,你就會覺得這花很高貴。名字爛,你就不把它當成好東西。所以我覺得六祖慧能提倡的‘不立文字’真的很有見地。文字容易讓人產(chǎn)生太多的聯(lián)想,以致于讓人忘記了事物的本身。你在不知道這花叫什么時,它不就是一朵看上去還算不錯的花嗎?”
“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不過我還是被這花的名字惡心到了。完了,我的精神世界不美麗了?!?/p>
阿宴聞聽又笑得從長椅上滾了下來。八滿上前咯吱阿宴道:“就怨你!就怨你!你賠,陪我的文學少女心!”結(jié)果,阿宴就笑得更厲害了。
“你們笑得好開心啊?!笔煜さ穆曇糇尠藵M和阿宴同時抬起了頭,來人正是教老年人制作氣球玩具的唐谷沙華。
八滿放手阿宴,起身招呼道:“這不是唐谷師傅嗎?您要回去了嗎?”
“路過這里聽到你們笑得開心,就好奇過來看看?!碧乒葞煾涤中χ鴨柊藵M道:“和你坐同座的那個老頭子中途就讓你氣回去了?你都跟他說了些什么?”
八滿笑道:“我可沒氣他,是他自己想不開。其實我也沒說什么,就和他互相講了幾個和老人有關(guān)的故事而已?!?/p>
“誒……和老人有關(guān)的故事無非兩類,一類是講老人和經(jīng)驗、財富有關(guān)的,另一類是講孝敬美德的。我記得茶那國有一個把這兩類故事二合一的故事,講的就是為了讓兒女養(yǎng)老,老人謊稱自己有個寶箱。兒女們?yōu)榱说玫綄毾洌紦屩o老人養(yǎng)老。這類強調(diào)‘孝觀念’的故事其實質(zhì)都是人對衰老的恐懼吧?”唐谷師傅笑道。
“到底是衰老可怕還是死亡更可怕?”阿宴問道。
“應(yīng)該是衰老吧。死亡只是很短的一個瞬間和很長的狀態(tài)而已。但衰老這個過程真是太恐怖了,它能讓人在意識清醒時就看到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和末路,就像恐怖電影中演的一個縮在黑暗的角落里的人,聽著魔鬼的腳步聲一點點地逼近,逐漸能尋找到他一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能為力地走向死亡才是最恐怖的吧?”
“既然死亡都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老年活動有什么用?”八滿忽然覺得今天下午的活動特別徒勞。
“可以讓余生過得更充實忙碌,忙得讓人忘掉衰老和死亡的恐怖感?!碧乒葞煾敌Φ?。
“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了渡邊淳一寫的《復樂園》了。我覺得這個小說寫得真是夠怪的,老年公寓里的一幫老頭老太太還在一起看那種電影,做那種事情。哎呀,真是太那個了?!卑藵M面露嘲諷的笑容。
“太哪個了呀?”阿宴問道。
“你小孩子不要問,少兒不宜?!卑藵M以成年人的口吻教訓道。
唐谷師傅笑道:“關(guān)于這本書的討論似乎在霓蓬國并不多見,好像和它有關(guān)的研究也是超級少的呢,霓蓬國的學者們似乎并不太喜歡談這本書。你們茶那國的學者們都是怎么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