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上了西域女子的衣衫。
月牙白的上衣,雪青色的短裙,下面是黑色的短靴。
我站在在龐大的宮殿面前,仰頭看著西域的天空。
西域的天,很高,很藍(lán)。
我望著遼闊的草原,思緒游走到隨著父親一起去獵場圍獵的時候。那時的天也似現(xiàn)在這般澄澈,不含一絲雜質(zhì),只有滿目的藍(lán)色。
那是我第一次嘗試射箭,我似乎格外有天賦,第一次射箭竟然也成功的射中了一只鳥兒。父親渾厚的笑聲飄揚(yáng)在空中,他贊揚(yáng)著我,說虎父無犬女。我羞澀的低下了頭,風(fēng)吹散了我的頭發(fā),我的發(fā)在空中肆意的張揚(yáng)著,糾纏著。
那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可現(xiàn)在,相似的情景,心境卻是截然不同。
我顫顫巍巍的踏入了宮殿,我知道我即將要面對的是西域的王。
我從未孤身一人去面對如此尊貴高高在上的人物,身體都變得僵硬了起來。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從容,要謹(jǐn)慎小心??赡穷~頭上沁出的絲絲汗水最終還是出賣了我恐懼的內(nèi)心。
綠枝因?yàn)樯矸莸臀?,不得入?nèi),我的內(nèi)心更加恐懼。
草原的風(fēng)很大,無聲無息的鉆入我的衣服中,冰凍著我僵硬的身體。
士兵正在跟使者說著什么,我跪在地上,低頭看著眼前刺繡精美的地毯。屋子里香煙裊裊,到處都是輕紗幔帳,抬頭便可看見西域獨(dú)有的琉璃穹頂。
士兵示意我抬起頭,我終于看清了這位身份尊貴的西域王。
出乎我的意料的是,他并沒有我想象中的年老。
他似乎三十有余,正用他那雙綠色的眼眸仔細(xì)打量著我。
他很是俊美,那種美麗跟我們中原男子截然不同。
他的那雙眸子,細(xì)長如柳枝,慵懶的瞇睞著,每眨一下就傾瀉出無限的光華。
他身著一件淡色的衣衫,腰間的腰帶沒有系緊,露出了胸間大片的肌膚。
那蜜色的肌膚,像是光滑的絲綢,光線在上面流溢而過。
他的美,是帶有誘惑性的。像是致命的毒藥,引誘著你去品嘗。
我看到他的眸子輕輕挑動,附在使者的耳旁說了什么,隨即一個西域女子走過來,帶著我往外走。我還看到派送我來的士兵,笑臉諂媚的跪拜著西域王。在轉(zhuǎn)身出門之前,我似乎看到了西域王嘴角微微揚(yáng)起,好像是在在微笑,輕而易舉的就撥亂了人的心弦。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男人。
那西域女子將我?guī)У揭婚g屋子里。屋子里鋪著用精美絲線繡著繁瑣圖樣的地毯以及低低矮矮的軟塌。
“我……我需要干什么嗎?”我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子,看她好像不像是會傷害人的樣子,謹(jǐn)慎的出聲問她。
她沒有回答我,甚至連看也沒看我。我忽然意識到,她可能是聽不懂我說的話的。
“明天會送你去拉蘇里?!?/p>
眼前的女子連頭也沒抬,似乎懶得看我一般,一邊低頭收拾著軟塌一邊回答著我。她將我的包裹隨手放在軟塌的一邊。
“拉蘇里……是什么地方?”我又試探著開口,眼前的女子似乎沒有那么難以親近,她的回答給了我極大的勇氣再次出聲詢問。
可這次她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面目嚴(yán)肅的警告我不能隨意出屋,最好在離開之前都老老實(shí)實(shí)的待在屋里。我被她臉上的表情震懾到,乖乖的站立在原地。
我突然想到,綠枝去了哪里?
她原本應(yīng)該是在宮殿門口等候,可是在我被這個異族的女子帶到這屋子的途中,我卻連綠枝的影子都沒有看到。綠枝被帶到了哪里?
我急切的想出去尋找她,但這里的環(huán)境對我而言實(shí)在陌生,況且剛剛那女子的告誡還縈繞耳邊,無奈之下只能焦急的待在屋中等待著她。
我呆呆的坐在軟塌上,眼睛始終望著屋門,我看著陽光傾灑在地上的影子由短變長,時間靜靜的流淌,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小姐……小姐……”我費(fèi)力的睜開雙眼,朦朧間看見了綠枝的臉龐,她的臉上殘留著淡淡的胭脂痕跡和淚痕。
“綠枝,你去了哪里?他們有沒有怎么樣你?”我著急的環(huán)顧綠枝的全身,還好并沒有異常。
“我沒有事情,倒是小姐你怎么樣?還適應(yīng)嗎?”綠枝朝我笑了笑以示安慰,我卻在她的笑容里發(fā)現(xiàn)了疲憊。
“你哭過,對嗎綠枝?”綠枝臉上的縷縷淚痕是如此的清晰。
綠枝聽到我的話很快垂下了頭。我看著她的頭頂,她擁有一頭光滑的長發(fā),帶有淡淡的棕色,軟軟的臥著,像水一般柔順。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為她不會再回答我的問題了。
“是,小姐。我哭過?!本G枝抬起頭,淚水沿著她的臉龐緩緩滑落,掉到她的唇上,格外的紅艷動人。
她是如此的傷愁,但卻又是驚人的美麗,像是專門偷人心的妖精。
“為什么?是有人欺負(fù)你了嗎?”我緊張的抓住了綠枝的手臂,貼近她問。
“沒有,只是有人看出我是西域人,想要把我獻(xiàn)給大王。”她的淚水源源不斷的從臉上掉落,重重的砸在我的心上?!澳敲础阌袥]有受到委屈?”我的聲音不自主的顫抖,不敢想象那畫面。
“沒有,王并沒有看上我,他又把我送回來了?!本G枝朝我溫柔的笑了笑。
我長舒了一口氣,胸中懸掛的那顆心落地。
我仔細(xì)打量著綠枝,綠枝是個動人的姑娘。她的眸子是淺褐色,就像是罕見的珍貴寶石,在陽光下流溢出無限的光彩。
她的唇是奪人心魄的櫻紅色,嬌艷欲滴,像是待人采摘的紅玫瑰。她的皮膚雖然沒有中原女孩那般雪白,但是卻是西域女孩特有的蜜色,帶有陽光的溫度,是那么的健康。
她溫順的樣子,就像是在暴風(fēng)雨中被摧殘的花朵,楚楚可憐,惹人憐惜,讓你忍不住想要將她呵護(hù)在手心上。
這樣的綠枝,很難不引人遐想。
在流放途中,若不是綠枝和我同睡一屋,后果很難去設(shè)想。
我也幾次看到負(fù)責(zé)流放我們的士兵想對綠枝動手動腳,但都因?yàn)槲彝蝗籧ha入而不了了之。
綠枝跟著我,真是受了不少的苦。
明天就要去拉蘇里,那是我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到了那里我的流放之路才算真正開始。假如綠枝能留在這里,似乎是一個更好的選擇。這里是西域,這里是綠枝真正的家,如果運(yùn)氣好,說不定她還可以找到自己的父親母親。她何必跟著我再去受苦呢?
“綠枝,如果你想留在這里,明天你就離開吧。去找找你的父親母親,不要跟著我去受苦了?!蔽肄D(zhuǎn)過頭去,不再注視她的眼睛,內(nèi)心孤獨(dú)而又悲涼。
“小姐,綠枝的阿爹阿娘早就已經(jīng)不在了,小姐要趕我去哪里?”綠枝聲音顫抖,身體像風(fēng)中搖擺的楊柳枝,搖搖欲墜。
“那你去找尋你舊日的親戚吧,皇上罰我流放,不是你。你陪我到這里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該報(bào)的恩也已經(jīng)報(bào)完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了?!蔽覐?qiáng)迫著自己狠下心來,冷酷的說。
“小姐……是要拋棄綠枝嗎?既然如此……”
我還沒來得及看清綠枝的動作,就看到她急速的朝軟塌的邊角撞去。
我趕緊起身拉住她的胳膊,朝她臉上狠狠扇了一耳光,怒吼著:“你瘋了嗎?你為了一個主人連命都不要了嗎!”
“綠枝沒瘋,綠枝只是想陪在小姐身邊。在綠枝心里,小姐便如同我的親妹妹一般,更何況,老爺夫人平日里對我那么好,綠枝怎么能舍下小姐讓小姐獨(dú)自去受苦?”綠枝的臉上出現(xiàn)了一個明顯的紅印,我剛剛真的被氣瘋了,竟然對綠枝使了這么大的勁兒。
“我只是不忍心看著你陪我受苦啊…我的人生已經(jīng)看不到希望了,但是你可以去找一個你喜愛的西域男子,結(jié)為夫妻幸福的過完這一生,為什么一定要跟著我去受罪?”我看著綠枝臉上明顯的紅印,心疼懊惱自責(zé)種種情緒涌上心頭,淚如泉涌。
“綠枝不怕吃苦,綠枝只想永遠(yuǎn)陪著小姐。綠枝的命是老爺給的,綠枝自然要好好照顧小姐。小姐若執(zhí)意要趕走綠枝,綠枝也只能自裁了?!本G枝突然朝我跪下,向我湊近。
我緊緊的擁抱住了綠枝。這一刻,我的心是溫暖的。即使我已經(jīng)落到這般境地,可是還有綠枝陪著我守護(hù)著我,不得不說我是幸運(yùn)的,我那顆冰凍的心逐漸有了溫度。
可未來……又該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