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臉叛逃還怕外人看？耶律齊！認(rèn)識你算我郭芙眼瞎，今日才看清你虛偽的外表下有一顆無恥的心。”郭芙向前欺近一步，臉上滿是鄙夷之色。

匆匆理清事態(tài)發(fā)展，片刻后宋湘開口說道，“耶律將軍，戰(zhàn)場不分場地，我們是敵非友，談不上什么外人親人吧?！?/p>

“這位公子不知如何稱呼？只是今日我要處理家事，撇清親情關(guān)系方能談各自立場吧，畢竟我跟郭芙是結(jié)發(fā)夫妻?！?/p>

“飄零浪子本是無名之輩，將軍只要知道我是大宋子民，捍衛(wèi)華夏疆土，寸土不讓?！?/p>

宋湘冷冷一笑，閑閑地踱著步子，走到距耶律齊面前，嘲諷地問道，“夫妻本是同心同德，耶律將軍棄妻叛國之舉，怎么好意思再言結(jié)發(fā)之情？今日不用郭姑娘動手我也要軍法處置你。”

郭芙皺皺眉頭，這事她不愿讓宋湘插手，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最好，而且是這么丟臉的事。嫁給叛國賊已令自己顏面盡失，丟盡郭家的臉面，驕傲女子最后一點(diǎn)尊嚴(yán)，便是親自動手處置逆賊。

“宋公子，請讓我保留最后的一點(diǎn)自尊?！?/p>

“漢中為咽喉要塞，軍事重地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這里是將軍府，郭芙你在軍中多年應(yīng)該明白你們的處境有多危險?！?/p>

耶律齊收拾起滿心的愧疚，今夜不是深談的時候，而且日后也無深談的可能，已經(jīng)站成彼岸的兩人再遇便是敵人。微微閉目，想著如何放他們悄然出府，這才是自己要考慮的難題，首先得把郭芙那顆仇恨的心安撫住，可以接受成為她的敵人，但絕不要成為她的仇人，只要國恨，不要私仇。

宋湘衡量著自己的處境，如果被困自己帶著郭芙硬闖有幾分勝算，忽必烈封地在關(guān)中，他離此地最近，牢牢盯死巴蜀門戶，而興元郡自古以是兵家必爭之地，先不說城池?fù)肀灾?，只這犬牙交錯的地理位置，更是讓人插翅難飛。

“芙妹，話未說盡，情未了結(jié)，在襄陽我從沒有做主的機(jī)會，人微言輕。今兒只這一回，聽我一次可好？求你給我最后一次機(jī)會?！?/p>

耶律齊看著面前落魄的女子，瞧她一身舊衣破衫，秀發(fā)胡亂的包在頭巾下，可憐兮兮的模樣還不如乞丐，不知她如今的處境為何如此艱難，心里頓時涌出無盡的苦澀，那個驕傲任性的公主，那個光芒四射的姑娘，終是被自己誤了半生。

“芙妹是你叫的！”啪得一聲，話音未落郭芙一掌打在耶律齊面頰上，一記清脆的耳光，令宋湘猛然愣住了，從不知道郭芙的脾氣如此火爆。

瞬間呆住的還有郭芙，控制不住的怒氣，恨他背叛，恨他欺騙，也恨自己黑白不分，為何當(dāng)初沒認(rèn)清他的狼子野心？

可是他為什么不躲過自己這一掌，明明可以的。郭芙凄然無措，怔怔地望著那個陌生的熟人。

“芙……，唉…若是恨，今夜就把怨氣撒出來，今夜只是你我斬斷結(jié)發(fā)盟約之夜，拋開國事可以嗎？”

耶律齊苦澀地哀嘆一聲，再一次放下男人的尊嚴(yán)，再一次放下男人的驕傲，最后一次做回襄陽郭家女婿。

“下次相見便是戰(zhàn)場，希望兵戎相見時能死在你的劍下，而不是今夜你闖入忽必烈的視野，繼而失去了沙場討伐的機(jī)會，咱們都是軍人，軍人的血應(yīng)該灑于戰(zhàn)火中?！?/p>

一旁靜觀的宋湘不得不重新審視耶律齊，他對他有了新的認(rèn)知，這個契丹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政治家，審時度勢的頭腦讓人佩服。新鮮的感覺刺激著宋湘，一腔熱血仿佛要沸騰起來，沙場征戰(zhàn)，金戈鐵馬，如果今日暗殺無望，那么來日我們戰(zhàn)場再會，你——耶律齊就是我獵殺的對象。

宋湘心里清楚的很，耶律齊怕狠辣的蒙哥、狡猾的忽必烈嗅到郭芙的氣味，怕郭芙成為蒙哥和忽必烈追逐的獵物，怕蒙軍會以她為人質(zhì)鉗制襄陽。那個契丹貴族用自己的方式保護(hù)著她，用自己的方式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炊搜矍暗目嗲?，宋湘頓覺尷尬，一時進(jìn)退兩難，自己應(yīng)該留下還是去門外等候？等著一個深情的男子斬斷情絲。

郭芙細(xì)細(xì)消化著耶律齊的話，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根本殺不了他，也知道縱使自己僥幸打傷他，亦是難逃這戒備森嚴(yán)的將軍府，今夜闖入此地自己并不后悔，唯一的愧疚就是不該把宋湘扯進(jìn)來。

耶律齊伏案疾書，少頃一紙蓋著他手印的休書塞入郭芙手中，一顆淚暈染了一行小字，‘情愿立此休書，任其改婚，永無爭執(zhí)?！哪抗怙h向宋湘，冷冷質(zhì)問道，“這位公子要繼續(xù)旁觀下去？你能入得了府亦能出得去，還要我親自送你？”

宋湘劍眉一挑，冷淡地笑笑，“軍人有軍人的素養(yǎng)，將軍能做到？”

“公子放心，一會兒我親自送她出府，此地我只停留兩日，只能保證你們兩日內(nèi)是安全的，該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p>

“我在門外等候?！彼蜗嫔钌羁戳斯揭谎郏_定她心緒漸漸平和后方才離開，相信耶律齊不會使詐，至少對郭芙不會的。

郭芙怔怔地站在那，失神的大眼望向燭火，她沒有看硬塞在手中的紙箋，不想看他的任何東西，厭惡、惡心、憎恨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心痛，痛是因為——手里是不想要卻必須要的東西，不想再看到任何跟耶律齊有關(guān)的事物，但是沒有這一紙放妻書自己永遠(yuǎn)只能冠著他的姓，永遠(yuǎn)不能再有未來，直到死亡也要做耶律家族的鬼。

一紙休書灼傷了驕傲的心，它的存在永遠(yuǎn)提醒著自己曾嫁異族的恥辱，為自己的人生重重割開無法愈合的傷口，只因嫁給背叛和欺騙。

耶律齊的眼中汪著淚和不舍，他努力不讓眼淚滴落，在宋湘離開的一剎那，所有的偽裝都剝離掉，沒有蒙古扶持、沒有家族榮耀、沒有入贅倚靠、沒有世俗紛擾，拋開所有的桎梏，只有自己和愛而不得的姑娘，該說的話盡可能精煉，該囑托的事盡量告之，過了今夜便是陌路，最好永不相見，如同受過詛咒的花妖和葉妖生生世世不再相遇。戰(zhàn)爭中的將士沒有私情，只有活與死，只有王和寇。

“上蒼注定了各自的出身，半點(diǎn)不由己，今生無法挽回的罪過就讓時光消磨掉吧。十多年前本不想投奔大宋，落迫的契丹人都會選擇蒙古，只因遇到你，那個令我笑的女孩一見難忘，便被她的光芒吸引到了襄陽。郭芙，我曾以為擁有你就擁有一切，別無他求。可是骨子里的血脈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襄陽的耶律齊活得像小丑一樣，每天小心翼翼應(yīng)對著所有人，而所有人又防備著我，我從來沒有被接納過?！?/p>

“你別說了我不想聽，背叛就是背叛，欺騙就是欺騙，何苦冠冕堂皇去洗白自己，你用行動證明了大家的英明，襄陽防對了人，也證明了我是多么愚蠢。耶律齊，今天我殺不了你，可是不代表我以后會放過你!早晚有一天我會用你的血來祭大宋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