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能成全我，就算死也死在戰(zhàn)火中，至少耶律家族可以在史冊中記下一筆，而不是化為塵埃的江湖的浪子，家族的榮耀比命重要。

郭芙請你記住一點(diǎn)，娶你我不后悔，再活一遍也是這個結(jié)局，或許會比如今美好一些，或許我……”

本想說帶她遠(yuǎn)走高飛，腦中的畫面連自己也覺得太假，耶律齊收住話，苦澀搖著頭，“你不會拋棄襄陽的，你不會離開父母的，你身上有著太多的正義感和使命感?？墒悄銏?jiān)守的土地卻排斥我，大宋朝廷不信任北方人，何況我又是外族，我的家族一直在蒙軍中效力這是不爭的事實(shí)對嗎？郭芙別恨我，如果有一天我們兵刀相向，我希望咱們之間沒有私仇，所有的行為都是戰(zhàn)爭的規(guī)則?！?/p>

耶律齊盡量利用短暫的時間解開郭芙心中的疙瘩，不然依她的性子，回到襄陽會羞慚而終，因?yàn)樽约旱谋撑呀o了她重重一擊，自己把她的驕傲撕的粉碎。楊過拒婚只是吹寒了她的心湖，自己的背叛卻是對她無盡的羞辱。

見她依舊沉默著，耶律齊不知道自己的話在她心里能滲透多少，不管她聽進(jìn)去多少，最后的承諾至關(guān)重要，“郭芙過了今夜世間再沒有耶律齊，耶律齊死了，我會改名，明日你我便是陌路。走吧，我送你出府，這身打扮挺好的，回襄陽后再改裝吧?！?/p>

習(xí)慣性的伸出手，想把她鬢邊的亂發(fā)理順，手未完全抬起便又收回去了，面前的女子再也不是自己的芙妹，曾經(jīng)她屬于自己時自己沒盡到做丈夫的責(zé)任，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

心底抽痛著，想起門外等她的人，貌似兩人不很熟悉，卻為何那么關(guān)心她，郭芙身上有一種獨(dú)特的熱情使人情不自禁被吸引，當(dāng)年落魄的自己也是被陽光般明媚的笑容感染著，純凈的她為自己干涸的生命注入一股清泉。

“門外那個人不適合你。”心中之事脫口而出，耶律齊微微一怔，苦笑了一下，嘲諷著自己，人家適不適合總好過自己吧，也總好過楊過吧，至少是漢人，至少是官宦子弟，至少目前看來人家無可挑剔。

郭芙緘默無言，沒有理會他的任何話語，似乎他說的所有事都跟自己無關(guān)，壓抑的氣流在屋內(nèi)流淌，她的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一般，令人喘不上氣來。

話已至此還有什么可說的呢，背負(fù)家族使命的人本就無法奢望單純的感情，為了各自偉大的信念，卑微的奮斗著、拼搏著。兩人的感情生活可憐又卑賤的夾在戰(zhàn)爭中，該笑的時候不開心，該哭的時刻不悲傷，該信任的時光卻又防備著彼此。

郭芙第一次正視耶律齊在襄陽的處境，他說的沒錯，先不說別人待他如何，只自己就從沒跟他談?wù)撨^軍中之事，襄陽的大小軍事活動他更是邊都靠不上，自己跟他只談過情，只談過柴火油鹽，只談過雞毛蒜皮。忘記了他是雄鷹一般的男子，忘記了他也有英雄志，唯有一點(diǎn)自己記住了，他——是契丹人。

痛苦的閉上眼睛，她干澀的眸子充斥著難言的苦楚，一懷悲忿，幾年離心，錯、錯、錯。

他應(yīng)該找個依附于他的姑娘，而不是帶著家庭重?fù)?dān)的自己，枯敗零落的家族遺愿，三十未立愧對祖先，如今他已近不惑之年，困于襄陽無異于自囚。人有沖天之志，非運(yùn)不能自通，滿腹才華應(yīng)該尋找適合他的舞臺。

糾結(jié)數(shù)年的情意一刀而斷，反倒落得一身輕松，說不清誰誤了誤誰，或許兩人都是作繭自縛，自己誤了自己罷。

“往昔種種船過無痕，與君陌路，無恨無怨，人生各有志，終不為此移，咱們算是對彼此的釋放和成全，明夕戰(zhàn)場執(zhí)刀相向，我們是對手、是敵人?！?/p>

郭芙聲音柔緩，淡淡的語氣中透著釋然，清亮的眸光望進(jìn)耶律眼中，再一次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自己今天才真的認(rèn)識他，今天才真的看懂他。懷才不遇的悲情，寄人籬下哀楚，遭人防備的痛苦，種種的枷鎖終被他掙開，那種自由翱翔的感覺自己能理解。

毅然轉(zhuǎn)身，她頭也不回離去，她與他的所有記憶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像秋葉一般腐爛，漸漸爛掉，化為污液，化為濁氣，化為烏有。一滴淚自眼中滴落，沒有悲傷，不再仇恨，唯存對昔日相伴的一絲惋惜。

看著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中，耶律齊收拾起那顆悵然若失的心，她不屬于自己，永遠(yuǎn)未曾屬于過自己一個人，襄陽擁有她，父母擁有她，還有楊過在她心中的位置無人替代，那么純粹的感情芙妹只給了楊過一人，純凈如冰雪一般，甚至沒有夾雜男女間的曖昧，從小女孩起她的心底就生出了微妙的情，超越男女的情。

耶律齊心中漾起一絲異樣的酸楚，那是男人間特有的嫉妒，這道坎在心里埋藏了很多年，除不了、跨不過。太清楚自己沒法跟楊過比，比不了他對芙妹的無怨無悔；比不了他對芙妹的刻骨深情；比不了他對芙妹的淺喜深愛。楊過對郭芙愛得卑微而深沉，這是自己最比不得的，不計個人得失的為她披荊斬棘，只要她開心、只要她安然，甚至不惜賠上性命?？峙逻@世間只有楊過的深情配擁有她，別人都只配深深的喜歡，淺淺的愛慕。

自己對郭芙的感情是有所保留的，小心翼翼計算著付出多少才不會丟失自我，自己更在乎自己的身份和價值，得不到廣闊的天地和尊貴的地位只能放棄她。

如今真的迎來自己人生的坦途，有機(jī)會一步步走上仕途巔峰，全新的生存價值卻令人高興不起來，這大概就是生活吧，得失一念間，無從計較孰重孰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