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雪】
遲了許多年的圓房，便是在一個并無特殊的日子里，不重要到在記憶中泛不起任何漣漪。
水閣里的那只貓，在小憐懷里叫了許久。很是詭異凄清的聲音。
暗淡的月光中，元淳望著頂上的床幔，動也不動，任由他解開自己的衣物，吻上脖頸。
他們沒有熱烈的愛慕，也沒有情欲和猛烈的心跳。
她只望得那鮮紅的布料，那是大紅色的。意識模糊間，她恍然就想起許多年前那個大婚之日，母妃溫柔地望著她，嘆著氣為自己梳妝綰發(fā)，帶上鳳冠霞帔。
也是滿目的紅色。
“夫為妻綱，嫁人從夫。我只望你不會后悔。”婦人道。
年少的女子信誓旦旦：“自然不會，我喜歡他，我會是一個好妻子的?！?/p>
少年確實不識情愛。世界上哪里有愛呢？只能有冷漠和利用。
父親并不疼愛兒女，丈夫也不愛妻子。
冷氣從四肢深入肺腑。床榻上也格外安靜的女人慢慢抬起手，挽住了男人的脖子。她胳膊很涼，燕洵側(cè)過頭，便見她呵呵笑出聲來。
元淳將溫柔學(xué)得很好，她微勾著唇，怎么笑眼里都夾著碎光，沒有陰騭。
但望著他，笑著笑著，眼角卻是落出眼淚來，沿著皮膚流進發(fā)絲間。她沒有涂脂粉，并未沖花妝容。
為什么哭呢？元淳也不知道。
大概只是，她無論如何學(xué)著那日嘴角拉扯的幅度，也再感受不到任何的心動和羞怯了罷。
和曾經(jīng)喜歡的男子同榻而眠，只不過想要嘔吐和殺了他。
和一個厭惡的男人在一起，是該哭的。
燕洵歇在了水閣，這消息不算不為人知。這里燕北的下人太多了，那些妾室似乎格外喜歡關(guān)注唯一一個男人的床榻之事，但不曾有什么咬牙切齒，此后，燕洵都陸續(xù)去了她們的住處。
從一次會面，李妍面上的嬌羞紅暈看，他是一一睡過的。很像一位軍中的妓子，將身體當作交易。
燕洵很少再來看她，府里的女人太多了，新妃也剛剛過門，還有稱帝的事，他很忙，她于他也不算重要。
水閣里仍是格外安靜，婢女們私下有說過些什么，元淳不在意，那雙梅花帕子繡完了，被疊好放進匣子里。她便縫起布料尋思著給那只貓做件衣裳，它腿上有一塊是光禿禿的，該是很冷。
她懶懶散散，醒醒睡睡，做得慢，每日一點點。待到黑貓穿上，窩在她懷里時，正是長安最冷的時候，窗外樹枝上積著厚厚的白雪。
這原該是與楚喬見面的日子，可她不再被允許出去。
因為她懷孕了。
來診平安脈的太醫(yī)表情算不上好，一個下人也知曉魏國人不該孕有王上的第一個兒子。但到底不是心思深沉的人，老人蹙著眉道了句“恭喜良娣，是喜脈。”仍是開了安胎的方子。
太醫(yī)離去的步子很是匆匆，他會去告訴許多人，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
元淳覺得了無趣味，倚在榻上，翻著話本，無悲無喜地喝完了苦藥。她恍恍惚惚睡了會兒，醒來日暮時，在屋子里見到了燕洵。
室內(nèi)并沒有點燈，有些昏暗，他坐在常做的那個圓凳上，兩手放在膝上。似乎是剛剛回府就過來了，那身衣服并沒有換。這像是一個丈夫知道即將為人父的焦急。
但面前男人的臉上毫無喜悅，目光格外幽深。
“你懷孕了？”他看著她平坦的小腹，問著。
不再是醉酒，就不那么愚鈍。第一個懷孕，哪有那么巧的事，往深處想，惡意的揣測便是一發(fā)不可收拾。
銅盆里的炭火燒得炙熱橙紅，蹦著火星。元淳坐起來，攏了攏袖子，道：“你不喜歡這個孩子?！?/p>
話語肯定。實則她也不喜歡，血海深仇糅雜的東西，不值得喜歡。
燕洵垂下眼，沒有答話。
瞥了眼他手中白瓷的藥瓶，元淳摸著肚子，淡淡笑著道：“我知道我是魏國人，燕北人都不喜歡，我不讓你為難。”
“但是，能不能等到九個月以后再說。”
“我覺得這是一個女兒?！?/p>
她望著他：“女孩一點都不重要?！?/p>
女人眼里一如往日的溫和，可能是剛剛說過，面上氣色還算好。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