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廷玉暗中松了口氣的時候，忽聽胤禛問道

胤禛（雍正帝）衡臣啊。

正在揮筆疾書的雍正停了手，站起身來，吩咐太監(jiān)們撤掉殿中燈火，橐橐踱了兩步，臉像冰塊兒似的毫無表情，說道

胤禛（雍正帝）看完了么？朕處置得如何？

正在沉思遐想的張廷玉怔了一下，忙起身笑道

張廷玉皇上，臣以為所加朱批都十分精當(dāng)。臣是在想，這一疊奏折足有七萬余字，都一一加了朱批，有些地方皇上還掐了指印。圣躬勤政原是好的，但也不可過于瑣細(xì)，勞心過度有傷龍體……

胤禛擺手制止了張廷玉的勸說，說道

胤禛（雍正帝）一張一弛，文武之道。打從先帝年高勤倦，已經(jīng)弛了多少年了，現(xiàn)在是‘張’的時候。朕問的是，你看這些折子的朱批有何感想？

張廷玉忙道

張廷玉臣以為并無不當(dāng)之處。

胤禛（雍正帝）苛刻了一些。

坐在一邊兒的八阿哥在心里腹誹

胤禩原來你也知道?。?/p>

張廷玉一愣。

張廷玉皇上……

胤禛（雍正帝）是朕自己說苛刻了一些。

胤禛臉上泛出一絲冷峻的微笑。

胤禛（雍正帝）當(dāng)今天下貪風(fēng)熾盛，朋結(jié)黨援小大官員不為利就圖名，朕就是沖這兩個字痛下針砭。矯枉不能不過正，你見過扁擔(dān)沒有？用彎了，你把它壓直，松開手，它仍舊彎！你把他扳過來彎，彎些時候再松手，它就直了。

張廷玉忙躬身答道

張廷玉圣慮深遠(yuǎn)，臣不能及。

胤禛（雍正帝）你在朕身邊做事，少說這些話。

胤禛似笑非笑的說道

胤禛（雍正帝）“早就聽說官場有個口號‘雍親王、雍親王，刻薄寡恩賽閻王’。這話說對了一半，朕刻簿挑剔，眼里不揉沙子這是真的，但并不寡恩。若論朕的心地，送你兩句話，你真按著做，朕一生一世都不會屈待你。

胤禛環(huán)顧了一下其他四個人，說道

胤禛（雍正帝）這兩句話朕也同樣送給你們，你們真按著做，朕也同樣一生一世都不會屈待你們。

張廷玉聽到這里，已覺得站著不恭，忙跪了叩頭道

張廷玉恭請圣訓(xùn)。

其他四位也都跟著跪了下來。

胤禩恭請圣訓(xùn)。

胤祥（怡親王）恭請圣訓(xùn)。

馬齊恭請圣訓(xùn)。

隆科多恭請圣訓(xùn)。

胤禛抬了抬手笑道

胤禛（雍正帝）你們都起來。就算是閻王，朕也認(rèn)了。昔人有游地獄的，五閻羅殿前楹聯(lián)，寫著‘有心為善，雖善不賞；無心為惡，雖惡不罰。’就是這兩句，送給你們。

這時候馬齊開口說道

馬齊臣實也有言，久蓄在心，因皇上登位未久，諸事見忙，未及陳奏。

胤禛聽了笑道

胤禛（雍正帝）你們都一樣，今天盡可以暢所欲言。

馬齊受到鼓勵，他的心平靜下來，抬頭望著雍正，款款說道

馬齊“皇上天稟聰明，睿智果決為圣祖朝諸王之冠，朝野百姓皆知。當(dāng)年圣祖在位，曾幾番對臣說過，‘朕心選一個堅剛不可奪志的主子留給你們’。當(dāng)時臣已知圣心默定皇上入繼大統(tǒng)。但臣以為皇上與圣祖初即位有三不可比。

胤禛（雍正帝）哦。說說看。

馬齊頓手叩頭，說道

馬齊圣祖繼位，西北有葛爾丹之叛，東北有羅剎國擾邊，臺灣尚未皈伏，三藩盤據(jù)南方，中原有圈地之患，南方有河道漕運之虞，滿漢不和，權(quán)奸當(dāng)朝，四方不靖，百務(wù)紛繁……因此圣祖實為理亂天子。

馬齊隨即話鋒一轉(zhuǎn)說道

馬齊而今皇上承繼大統(tǒng)，無權(quán)臣協(xié)主干政，無兵甲之事擾亂中原，府庫有盈年錢糧可資取用，而吏治不飭，官員朋黨，訟訴不平，捐賦不均，皆都是盛世‘隱憂’。所以皇上乃是治平天子。

馬齊玉說著，雍正已在殿中徐步踱著，一眼瞧見王喜進來，問道

胤禛（雍正帝）什么事？

王喜說道

王喜御膳房送了早膳過來，皇上現(xiàn)在是否要用？

胤禛笑道

胤禛（雍正帝）諸位愛卿想必也都餓了，一會兒一起坐下來用點吧。馬齊你繼續(xù)說。

他擺了擺手歸座，一邊聽一邊出神。

馬齊理亂易，治平難。難就難在理亂可以快刀斬亂麻，治平只能慢慢來，如抽絲，如剝蕉，一根根抽，一層層剝，用的是‘忍’字訣.。

胤禛直盯盯望著大殿門外照壁上的陽光，深邃的目光閃爍著，說道

胤禛（雍正帝）這是二不可比，還有三呢？

馬齊卻有似乎有難言之隱，思量半晌才道

馬齊圣祖即位尚在沖齡，今皇上春秋鼎盛，圣壽已過不惑……

胤禛（雍正帝）這算什么比……

胤禛莞爾一笑，正要反駁，已是恍然大悟，輕輕放下手中杯子，嘆息一聲，說道

胤禛（雍正帝）你有你的難處，其實就這個話，已經(jīng)難為你了。自古無百歲天子，圣祖在位六十一年，朕也是不能比的。圣祖無兄弟鬩墻之亂，而朕這些年長兄弟……

說到這里胤禛看了一眼八阿哥，止住了話頭，

胤禛（雍正帝）唉！這是造化之?dāng)?shù)所定，非人力可為啊……

張廷玉惟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

張廷玉這時候開口說道

張廷玉皇上方才賜臣一聯(lián)，臣當(dāng)永銘在心，臣回奉皇上一聯(lián)，愿皇上默察臣心！

胤禛（雍正帝）好！

胤禛站起身來，急步趨至案前，援筆將聯(lián)語記下，回頭笑道

胤禛（雍正帝）一聯(lián)換一聯(lián)，朕就不賞你什么了。這個明兒有工夫，朕細(xì)細(xì)寫出來，就描金張掛在乾清宮御座之后。

說著又看向馬齊說道

#胤禛（雍正帝）那三不可比，你也都說得透徹。朕還要好好思量一下，‘戒急用忍’是圣祖爺吩咐過朕的話，但朕以為，孝子承父之命，以承志為先，承言為后。今日天下吏治拆爛污到這地步，一味抽絲剝蕉慢慢來，恐怕也不是上策。

隨即看向眾人說道

胤禛（雍正帝）好了今天就說到這里，大家隨朕一起用膳吧。

眾人謝了恩，陪胤禛用了早膳。

在王喜過來的時候，胤禛就知道這早膳不是御膳房，而是若曦的手藝。

現(xiàn)在一嘗味道，果然不出所料、

胤禛（雍正帝）今天這菜色不錯，大家都嘗嘗。

允祥嘗了味道，露出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卻只是笑而不語。

等用完了膳，胤禛又談到開恩科的事。

胤禛（雍正帝）今年的恩科因為國喪耽誤了，明年是雍正元年，朕準(zhǔn)備開恩科，選拔一批新的人才上來。至于這主考官嘛，衡臣你算一個，再加一個:太子太保朱軾，你們兩個一起擔(dān)任此次恩科的主考。

張廷玉下拜謝恩、

張廷玉臣張廷玉領(lǐng)旨謝恩。

胤禛又囑咐道

胤禛（雍正帝）這是朕登基以來第一次開恩科，意在選拔人才為國家所用，絕對不能出絲毫差錯，你可明白嗎？

張廷玉臣張廷玉謹(jǐn)記。

這件事定下來之后，其他人都告辭了，張廷玉又被胤禛叫住

胤禛（雍正帝）衡臣你再留一下。你可見著孫嘉淦了？

張廷玉見過了。昨兒還在他那里擾了一頓‘皛’飯……

張廷玉便將見孫嘉淦的情形備細(xì)說了，又道

張廷玉臣認(rèn)為“此人歷練一下，還是可以大用的，

胤禛（雍正帝）什么叫歷練？

胤禛斂了笑容，背著手在殿中徘徊著，似乎不勝感慨。

胤禛（雍正帝）都把棱角磨掉了，變老成了，就叫‘歷練’？朕看不必——

他站住了腳，款款說道

胤禛（雍正帝）著孫嘉淦實補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正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