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內(nèi)。
“只影而吟,哪堪重對,舊時明月?!痹乱瓜?,楊云卿輕輕摘下一片柳葉,孤獨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一個小廝輕輕給他披上披風,“公子,夜涼了,趕緊回房里歇息吧?!?/p>
“清歌,自古女子多薄幸,真的有值得男子托付一生的女子嗎?”楊云卿并沒有回答小廝的話,背過身去,略顯落寞的神色被清冷的池水倒映,“風乍起,吹皺一池的可不止春水,還有人心啊?!?/p>
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丞相的嫡子,也是丞相府中唯一的兒子,嫡長姐楊啟是堅定不移的太女黨,一直暗中撮合自己和太女,想讓自己成為太女君;二姐楊承是庶出,曾因年少貪玩偷跑出府不慎落水后被長安王救回,之后便與其格外親近;嫡出小妹楊宣的正君是二皇女忠寧王?君策同父之弟寧安公主君子鳴,如若忠寧王有意奪嫡,小妹的立場不言而喻。
——他的婚事,從來都是于朝政脫不了干系,但能做出決定的陛下和母親卻遲遲未表態(tài)屬意哪位皇女,于是他的婚事只能一拖再拖。
思慮至此,楊云卿嘆了一口氣,幽怨的聲音散在霧氣里,化為一團塵埃,“何事埋怨地,待結(jié)此生知己?”
太女君越雖說和自己青梅竹馬,嫁與她自然不必擔心盲婚啞嫁,但正因為是青梅竹馬,楊云卿也對她的性情最是了解不過——志向高遠,看似溫文爾雅實則多疑陰狠,才能出眾卻固執(zhí)己見,難聽臣屬規(guī)勸,成霸業(yè)有余,成王業(yè)不足;忠寧王君策驍勇善戰(zhàn),性情卻過于莽撞,意氣用事;與二姐交好的長安王,眾人皆傳資質(zhì)平庸,平素低調(diào)行事,從未拉攏大臣和其余姐妹,似是一心當她的富貴閑王,自從封王以來在朝堂之上未有任何建樹——低調(diào)得讓他懷疑長安王是否是韜光養(yǎng)晦,心性過人。
一陣悠揚清脆的笛聲傳來,打斷了楊云卿的思緒。
笛聲的音符仿佛描繪了一副青墨山水畫,于月色中墨色的山上刻下了一筆丹青,冷峭瘦硬,突兀在云霄中,突兀在微淡月色里,突兀在所有壯志凌云之人的內(nèi)心。
家國恨也罷,懷古悲也好,天下蒼生也無妨,一切都融入笛聲里,如蒼茫如煙的往事,摻不進一點塵世的是非和喧囂,因為內(nèi)心清遠,所以放眼看,江山寥廓。
月光跨過歲月,透過柳樹的空隙在地上撒出一片斑駁的美好,笛聲在爬音里升高,在回旋里加速,盤旋到最高點戛然而止——于是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寂寥。
楊云卿悵然若失,心想,擁有這般胸襟和如此善樂的人,真當是個妙人,只可惜不得一見啊。
“清歌,回房吧?!?/p>
長安王府。
陳斐走向君凌,看了一眼君凌手中的玉笛——那是夏景唯一留給君凌的遺物,再看看眼眶微紅的君凌,半晌后說道,“斯人已逝,還望王主節(jié)哀。”
君凌微微闔眼,“伯文知曉本王心中所想?”
“臣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p>
君凌苦笑,“若是父君還在人世,定是會訓(xùn)斥凌兒一點也不像個有淚不輕彈的女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