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lessing【涂山紅紅】（下）

白天一切如常。夜幕降臨之后，我前腳剛進(jìn)臥室，她后腳就跟著進(jìn)來了，倒把我弄得一愣，因為長久習(xí)慣一個人睡的關(guān)系。她那么小小的身體，卻穿著長長的薄綠緞睡裙，幾乎拖到地面的長度，長發(fā)也是很柔順地散披著。那副乖巧的模樣，簡直能讓鐵石心腸的人動容。我突然有點不自然起來，覺得我們現(xiàn)在一起睡，睡相差的人反而會是我。

萬一半夜我一腳把她踹下去了呢？

我剛剛要開口說句什么，她就“啪”的一聲把燈關(guān)了，房間里一下子墜入一片黑暗。

“姐姐晚安。”她邊說邊爬上床，躺到她的位置去。她的動作很平靜，臉色也一如往常，絲毫都沒有不適應(yīng)，仿佛這不是我們第一次一起睡，而是已經(jīng)一起睡了很多年似的。她的聲音還是那么甜，甜得人心都酥掉。

“……晚安，容兒。”我只好有點緊張而又有點忐忑地也爬上床去，幾乎身體僵硬地躺下。我想克制自己晚一點睡著，至少，等到她先睡著以后。然而，身體接觸到柔軟的床單的剎那，整個人就仿佛被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和疲憊感包裹住。這幾天來，我未曾有過一夕安寢。

我實在太累了。

不知不覺間，我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然而這一夜的夢境卻來得從未有過的溫和，仿佛初春的細(xì)雨溫柔地滋潤著土壤；又似母親的雙手柔和地輕撫著面龐。那么溫柔，那么舒適。

我久久沉浸在這甜美的夢境里。

天亮，我醒來的時候，感到一只溫軟的小手還按在我額上。猛然驚覺，才意識到這一夜的好夢，原來都是容兒所擅的精神類法術(shù)的杰作。她為我的夢境操勞了一夜，此刻卻似乎終于被自己的疲勞感所征服，已經(jīng)在一旁睡著了。我小心地將臉側(cè)過去看著她，動作很輕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擾醒了她。但許是太累了，她沒有醒，依舊睡得很甜，小小的側(cè)臉安安靜靜地枕在枕上。我久久望著這小睡美人沉睡的模樣，心中霎時涌起萬千柔情。

真想告訴她，有你這樣的妹妹，是上帝賜予我的恩寵，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C：Care【涂山容容】

大姐一直在【照顧】我和二姐，從我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的。

其實年齡也大不了幾歲，但是作為長女的大姐，生來就很會承擔(dān)她作為長姐的責(zé)任。偶爾她也會調(diào)皮，但，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扮演母親般的角色，對我和二姐百般疼愛。

我還記得每年元宵節(jié)的時候，大姐帶我們?nèi)タ礋羰械膱鼍?。明明說好了要一同起個大早上街去看，到了第二天，二姐卻總是耍賴不肯起床。睡覺對于二姐來說好像有一種我們凡人——不，凡妖——無法理解的吸引力，大姐也很無奈，就先打扮我了。洗漱完之后，她拉著我坐在她身旁，挨得那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嗅到她的體香，溫柔的，仿佛清晨海洋的氣息。

她端了一盆水放到面前，然后用雕花的檀香木梳，蘸上一點清水，然后一點一點幫我梳頭發(fā)，動作那么溫柔。梳好了，她會輕輕幫我把兩側(cè)鬢角的長發(fā)用發(fā)繩扎起。發(fā)繩是她給我挑的，上面帶著一個毛絨絨的小團(tuán)子。梳好辮子，大姐也會調(diào)皮，故意伸手去掀一把，辮子一甩一甩，連帶著那小絨團(tuán)也一蹦一蹦的。大姐會調(diào)皮地作勢去揪，我趕緊捂著辮子跳起來躲，我們就在屋里追來追去。

好在，一般不過多久，二姐終于還是揉著惺忪的睡眼起來了。她也是個愛熱鬧的，也生怕我們?nèi)ネ娌粠４蠼愫苣托牡刈屑?xì)打扮她，一點一點幫她梳理一頭睡得亂糟糟的秀發(fā)，然后打扮自己，再帶著我們上街去。昨夜剛剛下過一場新雪，但因得我們這一通折騰，去晚了些，主路上已有不少足跡。二姐一定要跑到道路最邊緣的地方，去踩那些還沒被踏過的新雪，踩得咯吱咯吱地響。時不時她還會抓一把雪，突然塞在我或者大姐的衣領(lǐng)里，終于惹得我們?nèi)齻€在雪地里鬧成一團(tuán)。中午回去的時候，我們總是搞得頭發(fā)亂糟糟，還沾著碎雪，衣服的整個后脖領(lǐng)都濕掉。但只要一回去，大姐會立刻恢復(fù)到母親的形象，因為擔(dān)心我們會著涼，就轟我們趕緊去換掉濕衣服，泡個熱水澡。

無論是我，還是二姐，我們都習(xí)慣了被大姐照顧。

但我之前只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照顧與被照顧的轉(zhuǎn)換，會發(fā)生得那么快。

縱使人皆說我算無遺策，我到底還是算漏了一個她。

因為，她是我此生最不愿算的人。

也是，我無法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