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回道：“采月和小施雖然服待惠姐姐不妥當，但事出意外也不能全怪他們。與其處罰他們兩人，不如叫他們將功折罪好好伺候著姐姐蘇醒。”

華妃瞧著甄嬛輕笑道：“怎么莞嬪妹妹以為罪不當罰，功不該賞么？如果輕縱了這兩個奴才，難免叫后宮有所閑話，以為有錯只要折罪即可，不用受罰了呢?！?/p>

甄嬛緩緩道：“賞罰得當自然是應該的。只是妹妹想著，采月和小施一直服侍著惠姐姐，采月又是惠姐姐從府里帶進宮來的，若此時罰了他們去‘暴室’，恐怕姐姐身邊一時沒了得力的人手，也不曉得這怎樣才能照顧好姐姐，反而于姐姐養(yǎng)病無利。”

華妃嗤笑一聲：“這樣的奴才連照顧惠嬪周全也不能，怎么還能讓他們繼續(xù)留著伺候，莞嬪未免也太放心了?！闭f罷冷冷道：“何況千鯉池于我宓秀宮不過百步，在本宮宮禁周圍出的事，本宮怎能輕饒了過去?！?/p>

甄嬛內心計較，“賞罰得當是理所當然，可是娘娘若殺了他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事情出在宓秀宮附近于娘娘威嚴有礙才如此惱怒，并非只為惠嬪溺水。取兩個奴才的命事小，可傷了娘娘的名譽事大。還望娘娘三思?！比A妃眼中精光一輪，微微咬一咬牙沉思。

宜修和竹瀝相視一眼，皆明白一切還是看玄凌做主。

最后，玄凌道：“莞嬪的話也有理。先饒了他們倆，若惠嬪不醒，再打發(fā)去了‘暴室’不遲?！?/p>

玄凌說了話，華妃也不能強求。

見華妃臉上仍有忿意。甄嬛面含哀色，可憐道：“惠嬪姐姐落水原因尚且不明，可必定是侍衛(wèi)救護不及才會嗆水太多昏迷不醒。依臣妾的意思，不如撤換了宓秀宮的守衛(wèi)另換一批。否則，這次是惠嬪姐姐，若下次再有什么不當心的傷及了華妃娘娘可如何是好呢？”

華妃聽她如此說，立即有一些怒色，道：“莞嬪適才不是說要將功折罪么？怎么現(xiàn)在又要換我宮苑的侍衛(wèi)，豈非賞罰太有失偏頗？有護短之嫌?！?/p>

宜修樂得華妃不痛快，和氣道：“華妃多慮了。今晚是惠嬪，明日要是妹妹出事該如何？況且只是換一批侍衛(wèi)并不算是懲罰啊?！?/p>

甄嬛笑著說：“皇后娘娘說的是?！?/p>

玄凌道：“皇后說的極是。朕倒是忽略了這層。就讓李長明日換一批精干的侍衛(wèi)過去戍守宓秀宮罷?！?/p>

華妃臉色不好看，極力忍耐著。知道事情無轉圜之地，她身邊的侍衛(wèi)必定要被替換了，遂不再爭。換了笑臉對玄凌道：“多謝皇上掛念臣妾?！庇值溃骸俺兼獛Я藘芍虾玫纳絽恚瑝后@補身是再好不過的。叫人給惠嬪燉上好好滋補才是?！?/p>

玄凌點一點頭，“華卿。你成日惦記著六宮諸事，這么晚還要勞神，早點回去歇息吧?！?/p>

華妃溫婉巧笑道：“皇上明日也要早朝呢，不宜太操勞了。臣妾出來時叫人燉了一鍋紫參野雞，現(xiàn)在怕是快好了。皇上去用些再歇息吧?！?/p>

玄凌笑道：“還是你細心。朕也有些餓了。”轉頭看竹瀝，“和卿，你也一同去用些。華卿宮里的吃食你不是念念不忘么?！?/p>

昔年——那還是乾元九年的正月，竹瀝有一次與華妃拌口角時，被華妃“邀”去宓秀宮吃午膳。

當時，后宮震驚，宜修更以為年輕氣盛的華妃會直接給竹瀝下藥，急忙去了宓秀宮。竹瀝吃了一半，宜修突然來了。然后竹瀝被宜修半拖著帶回了長楊宮。而后竹瀝還跟太后夸獎說宓秀宮的廚子手藝好。后來玄凌知道，也沒少拿著這事打趣竹瀝。

華妃看向竹瀝：“皇上這么說，實在是叫世蘭慚愧了呢。姐姐也同去吧?！毖韵轮馐牵愀胰ピ囋?？

竹瀝蹭過華妃的飯，自然知道其中美味，但來日方長。竹瀝這會不識相，過幾日華妃就能弄她，想想還是算了。

竹瀝遂微笑道：“臣妾哪有這樣好口福，晚上吃多了長胖，臣妾才瘦一點，可不能胖回來?！弊Ｄ愠耘?！

華妃眼中電閃雷鳴，含笑道：“和妃姐姐真有趣！這樣的話說來也不臉紅。”本宮才不會胖呢！

玄凌道：“習慣就好。她本來就這性子。多吃多動，就胖不了了?！?/p>

多吃多動，這種有歧義的話，在場妃嬪都不敢想是怎樣動法。

宜修笑道：“皇上快快去吧，野雞煮過了就不好了。竹瀝想吃什么，姐姐來準備！”

竹瀝笑道：“姐姐最好了！”

甄嬛看著她們，突然說：“臣妾想在這里照顧惠嬪姐姐，請皇上同意。”

玄凌道：“好吧。你自己也小心身子，別累著了。”

華妃笑道：“那就有勞莞嬪和淑儀?！闭f罷跟在玄凌身后翩然出去。只安陵容陪著甄嬛。

夜已深了。甄嬛見馮淑儀面有倦色，知道她也累了，遂勸了她回殿歇息。和安陵容用了些宵夜守在眉莊床頭。

只有甄嬛心里才泛起苦澀。剛才，多么和諧的妃嬪共處、雨露均沾的樣子，仿佛之前與華妃并未爭執(zhí)過一般，那樣的和睦。嘴角扯起淺淺的弧度，野雞紫參湯，華妃還真是有備而來。

眉莊額頭上不停的冒著冷汗，采月取了手巾替她擦拭。

眉莊未醒，自然問不出什么。若是眉莊遲遲不醒，華妃又要懲罰采月和小施就再無理由可阻攔了。

甄嬛讓安陵容先回去，“陵容，你的心我知道?，F(xiàn)在這樣你也累了，先回去吧?！卑擦耆萦峙懔艘粫?，實在頂不住就告退了。

甄嬛喚了采月進來，問道：“采月。你跟著你家小姐多年，也該知道我與你家小姐的情誼非同一般?！?/p>

采月尚未在適才的驚嚇中定下神來，聽得如此說，忙要下跪。她嗚咽道：“奴婢知道。要不是這樣莞小主怎肯為了奴婢與華主子力爭，要不是小主，奴婢連這條命也沒了。”

甄嬛嘆一口氣，道：“你知道華妃為什么要這樣嚴懲你們？其實，你和小施也罪不至死，何苦要打發(fā)你們去‘暴室’，分明是要你們往死路上走了?！?/p>

采月囁嚅著搖了搖頭，甄嬛道：“宮里要殺人也得有個講究，哪里是無緣無故便要人性命的。若真要殺，多半是滅口?！?/p>

甄嬛故意端起茶水飲一口，這不說話的片刻給她制造一點內心的畏懼，方道：“你仔細想想，你小姐落水時，你可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才逼得人家非要殺你?！泵记f不懂水性不會太近水邊，怎會大意落水呢？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蹊蹺。

采月的臉色越來越白，似乎在極力回想著什么。甄嬛并不看她，輕輕擦一擦眉莊的冷汗，“如今你小主都成了這個樣子，萬一你疏漏了什么沒說，連我也保不住你?？刹晃覀円积R成了糊涂鬼，連死也不知死在誰手里?！闭f罷唏噓不已，舉袖拭淚。

采月想起什慌忙道：“奴婢知道事關重大。而且……而且奴婢看的并不真切，所以不敢胡說。”

“我也不過想心里有個數(shù)罷了。你且說來聽?！?/p>

“奴婢……奴婢取了墨回來的時候，似乎……似乎是看見有個內監(jiān)的身影從千鯉遲旁竄過去了。因天色黑了，所以怕是奴婢自己眼花。奴婢真不敢跟旁人提起?！?/p>

甄嬛道：“那就好，你切記不可跟別人說起。要不然怕你這條命也保不住了，知道么？”采月又驚又怕，慌亂的點點頭。

甄嬛才和顏悅色道：“你今日也嚇的不輕，去歇會吧。叫了白苓來陪我看著你小姐就成了?！辈稍轮Z諾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