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恒陽帝姬樂懿回到宮中陪著太后用晚膳，難得的是皇上皇后與生母俱在。樂懿同母的幾個弟弟妹妹，十二歲的予瀟，九歲的予湘，六歲的予湛以及同樣六歲的盈月帝姬萱潼。

七人一同用飯，窗外深秋的桂花開得香馥如云，連帶著把那白玉地磚都被染上一層淺金的煙霧。但殿內(nèi)的氣氛卻是有些沉重，宜修面容冷凝，竹瀝不管不顧低頭用膳，皇上則面上笑吟吟的。

太后看著案上一盤糖醋紅玉魚丸，略低了低聲對云溪道：“云溪，給你帝姬添些她喜歡吃的魚丸?！?/p>

云溪經(jīng)過中午遭，笑得有些心虛道：“是?！?/p>

樂懿低頭吞完了嘴里的飯粒，道：“謝謝祖母。這一碟子碧糯佳藕極好，祖母也嘗嘗？”

太后微笑道：“樂兒你既喜歡，便多用些。也算是個好兆頭！”碧糯佳藕，“佳藕”音同“佳偶”。

樂懿算起來已經(jīng)虛歲十七，宮外不少有適齡子嗣的大臣紛紛上奏為其子求尚公主。皇上卻遲遲不下旨賜婚，眼見著樂懿都十六歲余，太后再吃齋念佛也不免著急，從以前的偶爾會暗示皇上，到現(xiàn)在赤，裸，裸的明示。

皇上只瞧著樂懿，道：“女兒家大了，說不準就藏了一個兒郎在心里，何必朕擔心呢？”

樂懿紅了臉，“兒臣哪里有心事，父皇就愛取笑兒臣?！?/p>

皇后宜修道：“是嗎？那今天下午樂懿在儀元殿旁邊的楓林里見了誰？仿佛是個御前侍衛(wèi)吧！”

太后頗有興味的聽著，既在儀元殿附近，那定是皇上默許的，就是不知是哪家公子，遂道：“皇上，既是御前的，你如果知道，不若說了給哀家聽聽。”

玄凌道：“那個侍衛(wèi)姓慕容，去年武舉進來的。他的出身算極好，朕就讓他在御前做了二等待衛(wèi)！”

宜修一愣，慕容，家世高？！宓秀宮里不現(xiàn)成的好大一只慕容世蘭嗎？竹瀝也震驚了，樂懿居然看上了個武官！

太后點了點頭，問：“那么，皇上，他的名字是？讓皇后探探，那人的后院人品。不要怪哀家多心，樂懿我看著那么長大。你姐姐真寧遠嫁，哀家雖不想樂懿也嫁得遠，但也容不得她糊里糊涂的嫁個爛泥?！?/p>

“名是奕楠?！毙枥侠蠈崒嵉拇鸬溃骸按巳耸侨A貴嬪的親侄兒，綏平伯慕容世柏的獨子。”

“唔。”太后的目光微有銳利之色，“既是獨子，這便不算樂懿的良配啊。”

樂懿聽得太后語氣不對，又羞又急：“為什么他不是我的良配？他……我至少了解他一些，他也了解我一些。祖母，我是父皇長女，尊貴無比，其實嫁與任何一人都是下降屈就，那我為何不能選一個自己了解的。我不想嫁一個幾面都不到的人??！”

竹瀝以手覆額，“樂兒，你的意思是非他不可嗎？”

樂懿有些朦朧的淚意，“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與他一塊很高興，就想和他一起高高興興的。”

宜修欲要勸勸她，道：“天下好男兒何其多，何必呢？請皇上為樂懿開了鳳臺擇選一佳婿。母后替你準備了許多駙馬人選，你盡可以擇一佳婿?！?/p>

樂懿低低道：“可慕容呢？難道我要忘了他嗎，當作從沒認識過他嗎？”

宜修嘆息道：“你先看看那些駙馬人選，若是都不中意，那最后再選那慕容吧。這是母后最后的底線?！?/p>

事情如此，玄凌贊道：“宜修思慮得很周全！朕的長女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用心相待！”

鳳臺選婿就這么定下來，內(nèi)務(wù)府得宮里三個最尊貴的人的令，精心準備又速度極快，下的工夫十足了。

選婿當日的朝會后，樂懿嫡母宜修和正懷著孕的生母竹瀝一起到頤寧宮，督促著樂懿好好打扮。

樂懿本來已經(jīng)打扮好了，梳了一個最尋常的如意高寰髻，一支水綠玉步搖與幾支金絲六瓣花釵，身穿十樣錦云霏妝花緞繡粉橘合歡對襟長衣，外披一襲淺金絲線織成的紗衣。下裙是鳳仙紫暗紋鏤花百褶裙，裙角疏繡幾枝紫色的繡球花。

竹瀝打量了幾眼，與宜修道：“好看，但還是太素了！”

宜修深以為然，揮揮手，讓宮人打開了衣柜重穿選衣打扮。服侍梳洗更衣的宮女捧著金盆悄然魚貫而入。

很快，宮女捧了一疊衣裳到樂懿面前，宜修道：“這件不錯?！?/p>

樂懿由宮人們服侍穿上蔦蘿松紅對珠聯(lián)紋錦暗繡出流光溢彩的翟鳳樣大袖長衣，中衣乳白底繡淺金云紋，下裙是鳳仙粉輕羅百合裙繡滿一小朵小朵的薔薇花，裙上系淺紫刺金翟鳳腰帶，又垂下豆綠色纏絲穗白玉雙魚佩。

這一套下來，讓許久不穿禮服的樂懿差點走不動路，可這僅僅穿完了外衣。訓練有素的宮女又重新打散了樂懿的頭發(fā)梳了一個精致的迎春髻，又佩了四支鑲紅寶石的累金攢珠菱花步搖，鎏金掐絲點翠押發(fā)。最后樂懿披上一襲淺金絲線織成的紗衣，又纏上乳白飛蝶撒花真絲披帛。

鳳臺是歷代帝姬選駙馬的所在，人稱“鳳臺選得乘龍婿”，亦稱“鳳臺選婿”，是除了皇帝選秀女之外最盛大的婚儀場所。

鳳臺上三面垂掛珠綾簾子，那簾子筆直垂垂及地。簾子前垂了及地薄薄的透明的鮫綃紗幕，紗幕之外又有間隔稀疏的竹簾，簾外的人看不清簾內(nèi)的情形，簾內(nèi)坐在紫檀雕花玫瑰大椅上卻可以清楚瞧見外面所有的動靜。

鳳臺以漢白玉筑就，建的極寬闊，簾外站著十數(shù)人，肅然無聲。見帝姬身影緩緩在簾后出現(xiàn)，才有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喊道：“恒陽帝姬鳳駕到?！北娙她R刷刷地跪下行禮問安，樂懿坐下，才出聲道：“免禮?！?/p>

恒陽帝姬樂懿的母后與母妃對她選婿之事十分上心，又有太后盯著，還是費了極大的心力層層篩選，在適齡的滿朝文武中取了這十數(shù)個后院清白、容貌上佳的人選。

但鳳臺選婿的流程很簡單，侯選人在太監(jiān)唱名下一一在紗簾前經(jīng)過。然后遞上書寫了自己姓名、官銜、家世、籍貫的柏木牌，由云溪接了奉給樂懿看，再聽他們自我介紹一番，與之交談幾句話。

但心底已經(jīng)有了最期盼的人，再好的別人也是過眼云煙。一個一個男子在樂懿面前走過，除去例行的問名，樂懿輕易不開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