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潯看著自己手里的荷包,淺色素色的綢緞,上面繡著幾朵繡工精湛的含苞欲放的桃花,是早些年她從裴婷那里要來的,此刻趙以潯難得的失了往日的云淡風輕,一臉凝重地像是思考著什么,一旁的曹煊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從昨天晚上,季淮清說了荷包的事情之后,就把一堆情報翻來翻去的看了好幾十遍,一直眉頭緊鎖,不知道想沒想出什么有用的的東西來。
較之他們二人,凌驍無疑是頗為淡定的,依舊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正低頭專心的擦著自己的匕首。
碩大的院子,除了風聲和蟲鳴聲,也只剩下三個人的呼吸聲了,氣氛沉重壓抑,急切焦躁的情緒在院子里蔓延開來,還是趙以潯率先沒有忍住,他把荷包放到一邊,手里的折扇搖的飛快,聲音之中帶這些故作輕松:
“我說兩位大爺,你們誰和我說句話,別一直都這么安靜好不好,弄得我心里發(fā)毛?!?/p>
有些出乎意料,居然不是曹煊出聲附和趙以潯,而是一向寡言的凌驍,他看了一眼趙以潯,手中動作未停,嘴上卻難得的附和了一句:“你看出點什么門道了?”
“我能看出什么門道,你也太瞧的起我了,就淮清哪一點語焉不詳?shù)拿枋?,”趙以潯指了指桌上的荷包,“我把這個荷包給淮清看了,他只說像,再說這種搭配也不是什么罕見的,淮清之所以懷疑不過是因為安之的舉動,可是如果是安之想多了呢,如果是安之錯了,咱們這就是白費力氣?!?/p>
凌驍語氣冷淡,卻也異常篤定地道:“他不會錯?!?/p>
“喲,”趙以潯促狹地看著凌驍一笑,“我才知道,你居然這么信任安之。”
“你也信任他,知道他很少會出錯,”凌驍繼續(xù)低頭擦他的匕首,語氣之中還帶著自己慣有的淡淡的譏諷,“只不過是想借我之口說出來而已。”
“宣武侯聰慧,”趙以潯裝模作樣地朝凌驍作了一揖,“在下自愧不如?!?/p>
“阿煊,你那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绷栩敳焕硭?,只看著一邊從昨天晚上到現(xiàn)在就一直在反復翻他那堆情報的曹煊。
曹煊手里的那一大堆情報,正是這么多年以來他命修羅獄尋找裴婷的下落,底下人送上來的情報,即使裴泓已經(jīng)下旨說裴婷已逝,但這些年曹煊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裴婷的蹤跡。
“若是熙和要來南慶,必要乘船,當年大楚還沒有開辟直接到南慶的水路,只有極少數(shù)的商賈知道,他們?nèi)粲谐龊?,也必定是引人注目的大船,當年政變之時安之第一時間就設了海禁,莫說是商賈,就是你我也出入不得,后來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海禁解除的第一時間,我就讓人仔細查了所有出入的船只,這么多年我也一直都有讓人盯著出海的船只,沒有找到任何一點熙和的消息?!?/p>
“可是熙和當年也是修羅獄的元老之一,最開始建造修羅獄的時候她也出了不少力,按理說在修羅獄里應該也有自己的人,”趙以潯皺眉猜測著,“會不是是有人發(fā)現(xiàn)了熙和,但是故意隱而不報。”
“不可能,”曹煊說的斬釘截鐵,那副架勢容不得趙以潯不信,“雖然熙和也算是修羅獄的元老,當是當年修羅獄剛剛成型的時候,她就抽身離開了,之后也只是一直提一些建議,就算她那幾次親自出手用的也都是長姐的心腹,就算當初在修羅獄里有幾個心腹,政變之時也早就被安之給殺了,我派去查她蹤跡的人都是我自己的心腹,還有一些是阿驍?shù)娜恕!?/p>
趙以潯看了一眼凌驍,凌驍點了點頭?,表示認可曹煊的話,趙以潯對自己旁邊這二位的手段都是了解的,想要收買他們兩個的心腹,怕是只有太陽西升東落才能做到。
“那熙和是怎么離開大楚,悄無聲息的到了南慶的?!边@算是目前最關鍵的問題,只要這個問題想通了,說不定裴婷的目的也就出現(xiàn)了。
凌驍冷冷地道:“有人幫她?!?/p>
“在大楚有這本事的,除了陛下,也就是咱們這些人了,”趙以潯原本有還有些不以為然,可他活說到一半,突然就反應過來了凌驍話中的未盡之意,“咱們沒幫她,但是有人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幫了她,大楚還有一股咱們不知道的第三方勢力?!?/p>
說到最后,趙以潯的聲音不自覺地就低了下去,眼中在沒有往日的風流輕佻,只余凝重和憤怒,趙以潯雖然不能算是修羅獄的人,但他手里有西楚最大的情報網(wǎng),即便是修羅獄的情報網(wǎng),有時候也不及趙以潯手里的情報網(wǎng),就說此次南慶之行,所有的情報搜集都是趙以潯一手包辦,在南慶他都能有如此勢力,卻偏偏在西楚,在自己的根基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告知可能有另一個他從未察覺的恐怖勢力的存在,這對趙以潯而言是赤裸裸的羞辱。
“可惡?!壁w以潯難得的失了風度,一下沒有忍住,一掌拍在眼前的石桌之上,被他一章拍到的地方頓時就出現(xiàn)了凹陷,裂紋順著他的手掌蔓延到整張石桌。
別看趙以潯平日里隨意散漫,風流慵懶,沒個正經(jīng)樣子,但他出身名門,雖然父親不喜,但是自幼卻也從未虧待了他,稍長大一些之后,就進宮承教于昭陽君膝下,是先昭帝眼前的紅人,十四歲就已經(jīng)是嘉勇伯,骨子里自然帶著傲氣的,平日里雖然不顯,可他身邊的親近人,如現(xiàn)在身邊這二位,那個不知道趙以潯這風流散漫皮囊之下隱藏的一把錚錚傲骨。
“行了,別在這里拿這些死物撒氣,”曹煊看了一眼氣憤不已的趙以潯,語氣安撫溫和,“這也只是一種最壞的猜測而已,說不定另有隱情,熙和這個人你也是了解的,她想做的事總是有辦法做成的,或許真的是我手下那里出了差錯。”
“就是,”凌驍也附和曹煊,“裴婷那人素來對自己狠心,直接鳧水打算游到南慶的想法也未嘗沒有過?!?/p>
“阿煊,阿驍,你們就別安慰我了,我現(xiàn)在立刻派人回楚去查,如果真的是我的差錯,”趙以潯眼中鋒芒畢露,語含怒意,“我自然會給大家一個交代?!?/p>
說完,趙以潯立刻起身出了院子,曹煊原本還想攔著他,說些什么的,但是一邊的凌驍手疾眼快的拉住了他,低聲道:“他如今是鉆進了牛角尖里面去了,你不讓他把事情差給水落石出,以他的性子,是絕不會罷休的,且隨他去吧?!?/p>
不一會兒,十幾只信鴿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大理寺往西飛去,每一只信鴿的腳上都綁著信筒。
“鈞堯和淮清怎么還沒回來,”曹煊看了一眼天色,突然意識到說是要去昨天那家裁縫鋪一探究竟的季淮清和楚鈞堯去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這都什么時候了,應該不會是出了什么事情吧?!?/p>
“應該不會,以他們兩個的本事就算是在四大宗師手下也能安然脫身,”較之曹煊的擔心,凌驍就顯得放心多了,“咱們想到的事情,他不會想不到,一定可以碰上,再加上他身邊那個五竹,誰能攔住?!?/p>
聽了凌驍?shù)脑?,曹煊非但沒有放心,只覺得心里越來越發(fā)慌,他看著院子外面,輕聲呢喃道:“可我總是覺得要出事?!?/p>
話音剛落,院外突然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是季淮清他們回來了,曹煊才剛覺得是自己多心了,趙以潯就突然發(fā)出了一聲低呼:“安之,你怎么……”
葉閑出事了。
凌驍和曹煊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慎重,葉閑和季淮清楚鈞堯趙以潯他們?nèi)齻€一同進了院子,五竹在最后面跟著。
葉閑從表面看上去并沒有什么不妥,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雙臂自然而然地懶懶地在腹前,右手上還拿著折扇在把玩,神態(tài)輕松,表情疏離冷清,一如往日,只是距離越近,凌驍和曹煊都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葉閑坐到剛剛趙以潯的位置,握著折扇的手不自覺的收緊,指甲都泛白了,聲音低沉之中略帶了幾分痛苦的氣喘:“院子里別留外人?!?/p>
曹煊低聲道:“放心,只有我們,院子外面也都是心腹。”
“那就好?!?/p>
葉閑站起身,一時眼前發(fā)黑,緊握著曹煊的腕子才沒露出什么破綻,隨后突然高聲道:“五竹,你也去院子外面?!?/p>
“可是……”
五竹想要說些什么,但立刻就被葉閑給打斷了:“滾!”
五竹離開院子,葉閑也好像終于到了極限,撐著曹煊的身體才勉強撐著身子,啞聲對曹煊說道:“扶我去你的屋子里,別動聲色。”
凌驍看著臉色同樣不是很好的楚鈞堯和季淮清二人:“到底怎么回事?”
“這次,怕是真要出大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