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了解人是否能懷有他的諸種激情生活,了解人是否能接受這些激情的深刻規(guī)律——即它們在迸發(fā)出來的同時也燃燒了心靈——這就是全部問題所在。
17. 西西弗是個荒謬的英雄。他之所以是荒謬的英雄,還因為他的激情和他所經(jīng)受的磨難。他藐視神明,仇恨死亡,對生活充滿激情,這必然使他受到難以用言語盡述的非人折磨:他以自己的整個身心致力于一種沒有效果的事業(yè),而這是為了對大地的無限熱愛必須付出的代價。
18. 如果說,這個神話是悲劇的,那是因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識的。若他行的每一步都依靠成功的希望所支持,那他的痛苦實際上又在哪里呢?今天的工人終生都在勞動,終日完成的是同樣的工作,這樣的命運并非不比西西弗的命運荒謬。但是這種命運只有在工人變得有意識的偶然時刻才是悲劇性的。西西弗,這諸神中的無產(chǎn)者,這進行無效勞役而又進行反叛的無產(chǎn)者,他完全清楚自己所處的悲慘境地:在他下山時,他想到的正是這悲慘的境地。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識同時也就造成了他的勝利。不存在不通過蔑視而自我超越的命運。
19. 如果西西弗下山推石在某些天里是痛苦地進行著的,那么這個工作也可以在歡樂中進行。這并不是言過其實。我還想象西西弗又回頭走向他的巨石,痛苦又重新開始。當對大地的想象過于著重于回憶,當對幸福的憧憬過于急切,那痛苦就在人的心靈深處升起:這就是巨石的勝利,這就是巨石本身。巨大的悲痛是難以承擔的重負,這就是我們的客西馬尼之夜。
20. 世界只有一個,幸福與荒謬是同一大地的兩個產(chǎn)兒。
21.活著,帶著世界賦予我們的裂痕去生活,去用殘損的手掌撫平彼此的創(chuàng)痕,固執(zhí)地迎向幸福。因為沒有一種命運是對人的懲罰,而只要竭盡全力就應該是幸福的,擁抱當下的光明,不寄希望于空渺的烏托邦,振奮昂揚,因為生存本身就是對荒誕最有力的反抗。
22.我有獨立的意識,對生存的環(huán)境又表現(xiàn)出強烈認知的渴望,卻發(fā)現(xiàn)這世界一片混沌,既陌生又非人性。這樣,我便置身于世間萬物的對立面。這種情況未免荒誕可笑,但這是明擺著的事實,不能無視而一筆勾銷。世界和我的思想之間的這種斷裂,究其根本原因,還是我這意識的反應我把握住這種荒誕的現(xiàn)實,堅持這種對峙狀態(tài),這就得時時刻刻緊繃著意識,保持清醒的頭腦,走在這條干旱荒蕪的路上。然而,荒誕特別難以降伏,明目張膽地回到一個人的生活中,重又找到自己的家園。與此同時,精神往往會溜號,從清醒的不毛之路拐進日常生活,又重游無名氏的世界。不過人這次回來,卻胸懷反抗之心,富有洞察之力了。曾經(jīng)滄海,就不再抱有希望了。這座現(xiàn)實的地獄,終于成為人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