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星塵往東走了三日，路過一座小鎮(zhèn)。熙熙攘攘的白日集市讓他放慢了些腳步。時令水果攤被枇杷占去半壁江山，忽然想起薛洋小時候最喜歡纏著他買熟透了的琵琶吃。

“這位道長，要來點枇杷嗎？我家的枇杷可甜啦！”果農(nóng)見道長駐足在自己的攤子前，熱情招呼著。

曉星塵伸手摸了摸瘦小的錢袋。下山時帶的盤纏不多，前夜幫一上山打獵的獵戶趕走山怪的糾纏后，見他身上的錢都丟光了，便又給了他回家的路費。如今除了住宿費用外，他當真一點兒也擠不出了。

“額……曉道長？”干凈的少年聲音從左側(cè)傳來，曉星塵轉(zhuǎn)過頭，竟是柳懷柔。

“道長怎么來沂水鎮(zhèn)了？這是要買枇杷嗎？”

曉星塵還未回答，柳懷柔眼尖瞥見他手里攥著的錢袋，笑道：“正好我也是來買枇杷的，聽說這里的枇杷很好。”說著他爽快付了錢，裝了兩大袋，遞給曉星塵一袋。

見柳懷柔堅定而不容拒絕的態(tài)度，道長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道長你是不是也聽說了這里發(fā)生的那件事，才往這個方向來的？”柳懷柔咬了一口軟嫩的枇杷，隨意吐掉果皮。

“那件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嗎？”

“道長還沒聽說？我看來沂水鎮(zhèn)賣畫報的外地人都曉得，還以為已經(jīng)傳得很遠了……”他迅速吃光手里的水果，仰目想了想，“大概…四五個月前吧，這個鎮(zhèn)上有一家很氣派的宅子，主人姓蘇，好像是朝廷里的什么官…他的兒媳生了一種奇怪的病，這病傳染性極強，又來勢洶洶，都不到一個月，掃茅廁的老大爺都被傳染了！”

曉星塵聽到這，腦海里一個激靈：“是不是蘇家的兒媳姓云，叫云沐？”

“對對對！道長這不是很清楚嗎，我剛才都沒想起來！”

曉星塵報以微笑，卻在心中無聲嘆氣。他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魏公子提過的小鎮(zhèn)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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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懷柔接著講故事，“這家人上下得了傳染病后，鎮(zhèn)里厲害的大夫都被請來了，然后吧…莫名其妙的失蹤案就開始了：按照染病的順序，先是云沐，然后是她的夫君蘇公子、云沐的貼身丫鬟……這事兒邪門得很，若說病死了的話總還有具尸體，可他們就像憑空蒸發(fā)一樣…人就沒了。大夫們看在眼里，嚇破了膽，就算報酬給的再多，打死他們都不敢去了。后來云府的人出面，給大夫銀子封了口，請來了駐守這片地界的仙門。所以剛才我講的那些除了相關親屬和被派來的仙門的人，鎮(zhèn)里的百姓還不知曉后來發(fā)生的這些，怕引起恐慌?！?/p>

曉星塵凝眉點了點頭，沉吟道：“若我沒記錯…沂水鎮(zhèn)坐落在姑蘇與云夢的交界線處…”說到這里，他恍然道，“柳懷安也在這里？你是聽他說的這些嗎？”

懷柔摸了摸鼻子，點點頭：“是聽他說的…不過雖說兄長以前是江氏的門生，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和他們沒關系了，主要是其中兩個受害人和他頗有淵源。嗨…都是陳年舊事了。兄長在去云夢之前，曾寄養(yǎng)于云氏籬下。云沐不用提，蘇公子還和云小姐有娃娃親，所以蘇公子也算他的舊識?！?/p>

兩人不知不覺同行了很長一段路，眼看到了云府附近，柳懷柔極力邀請道長去云府做客，說云老爺對他們這些仙門名士很熱情，一定會歡迎他的。曉星塵道怎好無故打攪。

這時路面迎面駛來云老爺出行的馬車。懷柔上去打招呼，云老爺通過介紹見識了曉星塵的風姿綽影后，又得知是柳懷安的同門道友，堅決表示招待一番才肯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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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星塵只得半推半就抱著一袋枇杷進了云府，柳懷安見到了自己的師兄也十分高興。用膳后兩人在外面的涼亭喝茶聊天，才得知魏無羨和含光君前一晚到了沂水鎮(zhèn)，去蘇府看過一次。不過他們還有別的要緊的事，昨日便啟程離開了。

只聽他說這兩人如何來無影去無蹤，曉星塵忍不住問：“那…他們身邊沒跟著薛洋嗎？”

“薛洋？”柳懷安露出很疑惑的表情，“我到?jīng)]見著…薛洋為何要跟著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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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星塵把他們走后發(fā)生的事細細講來，柳懷安一會兒驚訝一會兒欣喜。驚訝事發(fā)突然，欣喜他終于順利恢復了記憶。他高興地站起來，在亭子里來回走連聲說“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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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坐在椅子里呷茶，笑著看他來回走了三次。旋即柳懷安臉上欣喜的表情漸漸落下，駐足轉(zhuǎn)頭看向自己。

柳懷柔的眼神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但他也只是走來面目平靜地道喜，然后便轉(zhuǎn)身盯著亭子外的假山出神，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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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很久沒和其他人如此暢聊過了，喝完茶后，曉星塵的身體逐漸困倦，柳懷安便給他安排了房間來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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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在云府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上，似乎只剩這一間空房，曉星塵不很在意這些。他倒在臥榻上昏昏欲睡，暈暈沉沉渺渺朦朧間，感到臉上有涼意。道長睡的不沉，便慢慢睜開眼。

他才想睜眼，自己的房間卻傳來巨響，立刻把他從困意里拉了出來，眼疾手快抓起身邊的霜華劍隨那聲音追了出去。

西面的墻外傳來一聲吃痛發(fā)出的驚呼，曉星塵聞聲翻過墻垣，以為是什么飛賊。但無論如何他也想不到，坐在地上齜牙咧嘴的“飛賊”會是薛洋。

“你……”猝不及防，十分意外。

曉星塵見薛洋低頭卷起褲腿露出的腳踝，冷白的皮膚上青紫一片觸目驚心，旋即蹙眉俯身湊近，“我看看…你扭傷了…”

“他娘的…這身體怎么這么笨！”薛洋啐了一口。

這說話的方式讓他好生熟悉，勾起曉星塵心中久遠的寒意。身體凝滯片刻，他顫抖著聲音，凝著薛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恢復記憶了？”

薛洋抬起他深紅色的眼，毫不忌諱看進曉星塵的眼里，嘴角浮起的那抹笑里盡是嘲弄，說話時輕佻的尾音，是上輩子留下的習慣。

“嗯，沒錯。幾日不見，道長可想我了？”

曉星塵幾乎是條件反射拔出霜華劍，擎劍的手腕微微顫抖，劍尖抵在薛洋的脖頸上，“你剛才來我房間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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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覺一樣，薛洋的眼底有一抹受傷的情感一閃而過。但他很快平復如常，舉起雙手，語氣無辜又無奈：“如道長所見，我現(xiàn)在這具身體沒有絲毫靈力，翻個墻都能崴腳…我現(xiàn)在就是刀俎上的魚肉，要殺要剮隨便咯？”

曉星塵伸手探他的靈脈，確認實情后不由得十分震驚…十幾年的靈力會在短短時間內(nèi)消耗殆盡，為此竟有些心疼，又很可惜，心里很不是滋味。

曉星塵放下劍，警告他：“沒有靈力傷也會好的很慢，所以你最好不要做其他小動作?！毙睦镞€有太多問題想問，便收了劍，伸手扶他起來，“能走路嗎？”

薛洋動了動，臉跟著皺起，“嘶……”

隨即他放棄了賴在地上，道：“太他娘疼了…老子走不了?！?/p>

曉星塵見此，只好欠身蹲下，留給他一個背，“上來吧，我背你。”

“好呀好呀?！毖ρ蟛[眼笑了，虎牙跟著閃出，伸手攬住他。

是依舊熟悉的笑容，曉星塵的嘴角跟著不自覺松懈柔和許多。薛洋看在眼里，只不過道長自己渾然不知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