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低頭看到露出衣領外的那一角沒收好的白絲絹，愣了一愣，嗤的一下笑出聲，眼睛里卻無任何笑意，在場有一些人緊張地拔出佩劍，紛紛對準薛洋。

“懷安，擅入云沐房間的人是我，此事與他無關?！币慌缘臅孕菈m突然出聲，轉頭對柳懷安道：“我有話想和你說?！?/p>

“別碰我！”幾名修士將薛洋圍在中間，其中一人手里拿了個白瓷藥瓶，薛洋被兩面夾擊，掙扎著反抗。

曉星塵見狀一溜煙上前抓過薛洋的一只手，將他護在身后，“他現(xiàn)在身上沒有靈力，無需再服用封靈脈的藥。”

奉命行事的諸人皆面面相覷，柳懷安在一旁道：“用鐵鏈銬住他的手即可?！?/p>

薛洋抽出曉星塵的握住他的手，發(fā)尾飛揚，眼角冷笑著瞥他一眼，轉身隨侍衛(wèi)離開。

一行人步向正堂的路上，曉星塵隨在柳氏二兄弟稍后，留意到柳懷柔的走路時不自然的姿勢，肩膀極其僵硬，活像背了塊巨大的石頭。

他現(xiàn)在頭腦極其混亂，心中燥亂不安，無論對誰都可能生出嫌隙之心，今天的一系列事故都太突然了，大大超乎常人所能預料。

按曉星塵的建議，薛洋被留在正堂。四人各自落座，曉星塵面目沉靜、若有所思，柳懷安則看不出情緒，柳懷柔似乎早已神游天外，薛洋跟在最后踏進門內，毫不客氣地朝離他最近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支起個二郎腿。

小廝在各自桌前上茶，退出房間帶上了門。柳懷安端茶嘬了一口，瞥了眼他斜對面不肯抬頭的柳懷柔，隨后轉向自己的對面，“曉兄，你向來為人正派，行事謹慎。但今晚這一系列做法我卻看不懂，可否解釋一下？”

“在那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

“直說便是?！?/p>

“你房間里收藏的那些黑色鱗片，可是從殺死的黑蛟身上褪下來的？”

柳懷安放下茶杯的動作一滯，臉上終于開始流出一些情緒。

他帶了幾分贊許對曉星塵笑道：“曉兄明察秋毫，果然沒什么能躲過你的雙眼。”他站起身，背手從敞開的窗口向外眺望夜空，卻被飄蕩在半空中層層疊疊的迷霧阻隔了視線。

接著收回目光，他道：“不瞞曉兄你，我去云夢修行，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殺掉西河里的黑蛟，然后用它身上的鱗片給云沐治病。我也的確做到了，只是那時我還不知道黑蛟留下的詛咒。我因殺了神物犯下罪孽，為了贖罪，我被送去白雪觀，從此也失去了自由身?！闭f完，他的眼神恍若回到了過去。

“從那時起我便再也沒回來過沂水鎮(zhèn)。云沐因此傻傻地認為一切因她而起，便由此開始自暴自棄，不肯治病。直到她到了出嫁的年齡，被指定婚約前的一個月里，她每天都會取出一些黑蛟鱗片，然后磨成粉末吃掉。詛咒就是從那之后開始的?！?/p>

曉星塵忽然想起婚前云沐曾跳河自盡一事，只是不知柳懷安是否知曉，遂未提及。

“黑蛟的詛咒是從人的血肉里長出新的身體，并需不斷吞噬新鮮的生命。蘇宅里的三十三口性命，全部死于云沐身上的詛咒嗎？”

“三十三口？”柳懷安疑惑地轉頭看曉星塵的臉，“準確來說是三十二口，蘇公子只不過死于嚴重的風寒，他火葬后的骨灰就放在蘇宅的祠堂里?！?/p>

薛洋在一旁像斷了線的風箏突然著落在地，突然開口：“這樣就說的通了?！?/p>

在場的三人的目光紛紛落在薛洋臉上。

曉星塵問：“此話怎講？”

“想聽我的觀點？”薛洋道。

曉星塵點了點頭，柳懷安也等著他發(fā)表言論。

可他卻在倒椅子里伸直了腿，“你們綁著我，我就是個罪人，誰會相信罪人之言呢？”

柳懷安笑了笑：“可今晚在場的全部證據(jù)都牢牢指向你，你若不是真正的犯人，也是嫌疑最大的那個人，我也要給所有人一個交代?！?/p>

“那這樣吧，”薛洋支起身子，“不出我所料，今晚中毒的那九具尸體，過了今晚后，他們的脖子上就會浮現(xiàn)出中毒特有的尸斑。而且我還能說出，你們之前莫名失蹤的那名修士的遺體的下落?！?/p>

經(jīng)過一番商談，又迫形勢所趨，他們只得在蘇宅里湊合一晚。柳懷安貼心地為曉星塵安排了一間有兩張床的客房，叮囑外頭安排了一些守衛(wèi)，一來保護他們周全，二來暗地里起到監(jiān)視薛洋的作用。

“你是何時發(fā)現(xiàn)尸坑里第三十三具尸體的異樣的？”曉星塵問薛洋。

薛洋依然戴著手銬，懶洋洋往床上一歪，渾身像散了架子似地疲憊。

“我當然是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只是注意到了，沒多想?！?/p>

“你把那些人骨一具具挖出來看？”曉星塵有些不敢置信。

薛洋一樂，坐起身歪著兩只胳膊取下腰側的竹笛：“我有這個東西，就是讓它們出來跳支舞，它們豈敢不從？”

曉星塵噗嗤一笑，道：“其實從云沐的院子出來后，我的頭腦極其混亂，甚至還懷疑是不是柳懷柔故意將你引到此處?！?/p>

“因為我？為了什么，想私留我的降災？”他們白天里商議好的條件，就是柳懷柔會在事后將降災還給薛洋。

當然降災為什么會在柳懷柔手里，就是當初魏無羨幫助過他兄長，他也不過是幫忙做點事。最根本的原因是魏無羨嫌麻煩，不愿帶著這麻煩的劍到處走，就私底下扔給了柳懷柔。

薛洋支起腿坐在床邊搖頭笑了笑：“這太繞了，不像是他的做法?！?/p>

“這么肯定？”

“當然，因為我比你了解他?！?/p>

曉星塵頓了頓，不置可否。

夜半三更，一個影子晃進房間，摸到薛洋床前。

薛洋五感十分警覺，怎會任其為所欲為。那人剛掀開簾子的邊緣探頭進來，薛洋陡然睜眼，兩只胳膊一把套住那人脖頸，將其半個身體拖倒在床上，然后別身用手肘將他狠壓在臥榻上，才發(fā)覺此人體型纖瘦，還不及弱冠的男子。

“薛薛薛兄，是我！”

“柳懷柔？”薛洋松開鉗制，挑起一邊眉毛，“半夜三更來找我做什么？”

柳懷柔踉蹌支起身跪坐在床邊，連咳了好幾聲，從懷里掏出他偷來的鑰匙，一邊打開薛洋手上的鐐銬，一邊道：“你快逃走吧！明擺著有人暗中要害你，現(xiàn)在我們都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事態(tài)已經(jīng)越來越棘手了！”

薛洋從鐐銬里抽出手，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笑著輕輕點了下柳懷柔的前額：“你才是傻，我要是這時候逃走，豈不是正中那人的下懷，他的挑撥離間之計不就成功了嗎？”

“那該怎么辦，我真的沒想到會暴露你的行蹤，還害得你被捉起來，現(xiàn)在兄長也是萬分焦急……”柳懷柔不知所措地眼眶一紅，差點就快哭出聲。

薛洋看他一臉傻樣，壞笑著欠身湊到他的臉前：“哎呀，這么關心我？我早就想問了……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我？”說著他還故意對他眨了眨眼。

柳懷柔用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一張臉和兩只耳朵。

“呼”地一聲，還穿著中衣的曉星塵一手拉開了薛洋的床簾，由于起的太急胸膛也跟著微微起伏，兩人都扭過頭看他。

“我們吵到你了？”薛洋歪著頭問，嘴角時不時向上抽動，強忍不笑出聲。

曉星塵原本知是柳懷柔進來，只不過靜靜地按兵不動，可在聽到薛洋那句話后，身體便不由自主從床上翻起，待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兩人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