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星塵感到臉上一陣漲熱,攥著簾子的手僵在半空,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
薛洋優(yōu)哉游哉蹭過他身側(cè)下了床,點了支蠟燭。曉星塵也轉(zhuǎn)身取過銀杯倒?jié)M水,遞到柳懷柔面前讓他鎮(zhèn)定下來,一面勸他將鑰匙歸還回去,好好睡一覺,一切明日再議。薛洋也在一旁調(diào)侃他想法單純。
待柳懷柔離開,二人相對無言,挪著步子各回各床。
剛開始曉星塵愣是沒睡著,奈何一天奔波身體卻先支撐不住,很快陷入沉眠。薛洋單閉著眼,無任何困意,竟就這么熬到了天光破開濃霧,他才得了一會淺眠,便不得不隨著窗外枝頭上鳥兒啼鳴,被道長的聲音喚醒。
八具男尸加一具女尸在正堂門前院子里的草席上依次排開,脖子無不浮現(xiàn)出深紫色毒斑。驗毒師逐個確認(rèn),薛洋手上的鐐銬終于隨著遲到的真相被解開。
柳懷安道:“請帶路吧,薛小兄弟?!?/p>
薛洋由于不能御劍,便與曉星塵一起,抱著他的腰與他共用一劍飛往目的地——西河下游。
“曉星塵,你昨晚有沒有想下毒的人會是誰?”薛洋在他身后道,打了個哈欠后接著說:“我覺得這個人應(yīng)該是我們都熟悉,并且也很熟悉我們的人?!?/p>
“比如?”
“你想他在我們有所行動之前,一直都是鎮(zhèn)定而冷靜地殺人,處理尸體,想藏木于森林,拋尸于尸海,絞盡腦汁地隱匿自己。所以才會把尸體隱藏在柳懷安拋棄的尸堆里。直到我們潛入云沐房間的那一晚,他突然就失去理智。很顯然,他有很強烈的目的性,或者說他摻雜了私情,以至于不小心暴露了自己?!?/p>
曉星塵沉吟道:“言之有理,只是會是誰呢?”
薛洋不屑地一笑:“只能是你我不知何時,招惹到誰了唄,這種人到處都有??v使你活得有多正直,總有人會帶上無端惡意,你說對吧?”
從曉星塵身后探出個笑嘻嘻地臉,御劍的曉星塵側(cè)目遞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
越過竹林,到了西河的下游,按薛洋的指引不費吹灰之力找到了失蹤修士的尸體,雖因浮腫變得面目全非,但脖頸側(cè)面的毒斑依然十分顯眼。而后他們折回中游,將三十三具尸骨盡數(shù)打撈。那第三十三具尸骨經(jīng)確認(rèn)是西河附近一個漁村里已失蹤九日的男性村民,頸骨上留有明顯紫色毒印。
今日的西河一改昨日張牙舞爪的姿態(tài),宛若春日里獨坐花陰下嫣然不語的矜持淑女。俯瞰河面一覽無余,安如明鏡,曉星塵在意的那些搖曳屋脊也不見了蹤影,用靈力也感覺不到那些無害的村民魂魄,不知到哪里避難去了。
薛洋卻在一旁,隨著曉星塵的視線望去,對著河道嘖嘖有聲:“我說這里怎么沒半點怨氣,原來以前都是躲在河神的庇佑下??扇缃窈萌兆咏K是到了盡頭,不過也算白撿來的便宜,好生過了一段舒服日子?!?/p>
曉星塵聽他陰陽怪氣,口氣不善,脫口而出的話禁不住責(zé)備之意:“何出此言?無辜之人受害,你怎么反倒沾沾自喜起來?”
“喲,曉道長這是哪里的話,我可不敢。我也沒福氣承受其他人的保護,好人總是活不長,我可不想……”說到這里他止住了口,反觀曉星塵的面部表情,以為他會生氣,沒想他竟不溫不火,難道已經(jīng)釋然了?
“怎么活都是自己的活法,我還沒淪落到倚靠他人活下去的地步?!毖ρ筠D(zhuǎn)過身,離開人群喧嚷之地,打了個哈欠眼角掛著淚獨走進竹林。
曉星塵獨立在岸邊彷徨了一會,腳下鬼使神差地跟上薛洋的身影,沿著曲徑走向幽靜之處,只見薛洋倚著一根粗壯綠柱,抱臂打起了瞌睡。
走進依稀看得見斑駁竹影沿著他的頭發(fā)、輕輕聳動的鼻翼、微抿的嘴角、卷起衣袖露在外面的兩截細(xì)長白嫩的手臂依次落下,粗麻素衣還依稀聞得見皂角清香,睫毛不安地抖動兩下,
曉星塵滿心覺得,薛洋這張永遠漾著少年氣息的面孔,他百看不厭。
眼看薛洋鼻間的氣息略有沉重,他腳下一歪,一個趔趄倒在道長慌忙遞過的手臂里。
睡的迷迷糊糊的人張了張那根虎牙,兩手抓著曉星塵的手臂,瞇眼看清來人,只混混悠悠吐了幾個字:“我要,睡覺。”曉星塵見他又閉上了眼,輕笑道,“不如躺下來睡安穩(wěn)些?!?/p>
曉星塵席地跪坐在鋪了一層的竹葉上,將薛洋的腦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為他充當(dāng)了次“膝枕”。
他挺直脊梁,低頭聽到薛洋的呼吸綿長而又安慰,抬頭感受得見穿過交錯竹葉的光影影影綽綽灑在眼睛周圍,眼前竹葉隨風(fēng)飛揚,翩躚無聲而落。
竟恍惚只想這一刻,能有一輩子那么長。
且說柳懷安這邊望見兩人逐次走向竹林的背影,這里處理完諸項瑣事,也十分有眼力的不再去叨擾那二人,對著眼前沒注意到他們行蹤,還焦急尋找的柳懷柔重重嘆了口氣,左右吩咐穩(wěn)妥,便帶著自家的傻弟弟打道回府。
他自是暗知,曉星塵對自己縱容云沐一事絕不會就此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