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的寶貝疙瘩一直忙到年底，把易貨貿(mào)易的賬攏了攏，除去廠子必要的費用，加上自己又把心愛的三十多公斤的田黃賣了，又準(zhǔn)備了一些現(xiàn)金想給金瑛送去。金瑛回絕了，聲稱自己有工資，還沒到窮掉底兒的時候。

鄭明有心想問金玨怎么樣了，見金瑛陰沉著臉兒，心說還是算了吧。又去廠子和廠長商議了一回來年的事，廠長不知為何有些不沉著。鄭明有心想問，卻又想起金瑛的話來，話到嘴邊兒又給他咽了回去，只是拿了廠子新近印完下一年的年歷片兒來看：

　　虎年獻(xiàn)辭：

　　如今，做真虎皮生意的大半已絕跡了。可人們喜歡老虎之心不變，不屑說別的，光帶“虎”字兒的成語就不下幾十條。于是虎的皮被座山雕們扒去墊屁股了，就連虎的骨頭都被老爺子們泡上酒，追風(fēng)去了。老虎終于完了。但值得慶幸的是：二虎們隨之繁衍壯大起來。它們也混上個虎皮色兒，但畢竟與老虎習(xí)性不同：在兇猛后方能龜縮，在貪婪間扮出憨態(tài)，在奸狡中透出二虎。顯然二虎比之老虎更多幾分“適者生存”了。于是“二虎皮”生意俏然興隆起來。據(jù)說二虎皮是“旗”仿做的，不是有“拉大旗、作虎皮”之說嗎?看來其成本很低?？娠@富的婆姨們裹上一身二虎皮，竟然以為雍容華貴地跳著華爾茲呢；至于昏花的老爺子們抿著“二虎骨酒”，臉上顯出紅撲兒撲兒，而骨子里卻憋滿了涼風(fēng)?？蓺v史不應(yīng)在我們手中涂鴉上“二虎”，試想，既然二虎皮是“旗”仿做的，自然很薄，不能擋寒，可人們需要的是暖乎!——有散曲為證：君不見，狐假二虎威，三碗票子灌個武松沒。誰顧誰?何不瀟灑走一回。抬望眼，山雞胖，野兔肥，景陽崗上幾個瘸子在打圍。暮回首，山曲水回，柳暗花明見錘馗。

鄭明看罷這火藥味兒濃極了的年歷片兒，不由得嘻嘻一笑，想起那年與金瑛去東北虎林園里看老虎的事來。

廠長見他發(fā)笑，問說：“咋的?你也想弄一身二虎皮穿穿?”鄭明一笑說：“這二虎皮不是啥人都能穿得上的，況且你臉上紅撲兒撲兒不一定是好事兒，也許是血壓高?至于骨頭里憋了些涼風(fēng)，不是有追風(fēng)透骨膏嗎?”廠長反問說：“可你知道那些追風(fēng)膏是真是假?”鄭明笑答：“咱給它做上防偽不就結(jié)了?”廠長聽罷不由嘿嘿一笑說：“可也是，不過但愿你搞的防偽別像二虎皮那樣到處唬人。前幾天我買了幾盒降壓靈，那廣告上說的比司樂平的療效還好，尋思著買點兒吧，這下可好，吃了以后血壓不但不降，反而漲到了二百二!把我這老臉都弄成了紅藥水。找到那家什么新特藥推廣中心，人家比我的理還足；想去告狀，人家那老板的辦公室里竟然擺著與國家領(lǐng)導(dǎo)人合影的照片，那虎皮比真的還真。還好，沒給弄到紫藥水的程度?！?/p>

鄭明聽說這話，方知廠長的大氣打哪兒來，連忙拿老同學(xué)金瑛的遭遇與廠長比，并且告訴他說：“現(xiàn)如今人們的動物保護(hù)意識正在加強，哈爾濱的東北虎林園即是佐證，可是你想把人們的大腦降回老虎的水平也不現(xiàn)實，畢竟老虎不會造槍，腦子只停在氏族社會的祖宗們的初級階段，只知道這頓吃飽了下頓再說。哪如人們那樣，不但弓弩網(wǎng)套地與老虎們斗智，還學(xué)會了造出一些個槍來，把這世間的虎豹豺狼們打光了不說，又搞了些自由市場把山貓野獸們擺上臺來賣。用廠長您的話來說，這社會既然發(fā)展到了這種份堆兒，當(dāng)然只能這樣了。”廠長聞聽了今年里本市的那場大火，老板竟然是金瑛，不由心生奇怪，問說：“不是說老板在大火里喪生了嗎?怎么又冒出個老板來?”鄭明說：“死的那位是金瑛的妹夫，后臺老板才是她?！睆S長聽了這話，忙對鄭明說：“得，那咱晚上的酒局兒再加上一位吧，你能請到她嗎?人家?guī)土嗽蹚S子不少的忙，咱也應(yīng)該買點兒鵝毛送送，聊表一下心意才應(yīng)該?！?/p>

鄭明問道：“到哪里去吃?”廠長沉吟了片刻說：“苦孩子飯莊不大好，她夠苦的了。對了，咱去吃活魚，聽說林甸來了一家郭氏活魚館，新近在二馬路開的張，不如去那里好不好?”鄭明一聽嘻嘻一笑說：“咋的?你還說嘴打嘴?”

廠長奇怪，問說：“我啥時候又說嘴打嘴了?”鄭明笑說：“你忘了，當(dāng)初我搞防偽，你說我那是二馬路出魚——荒信兒。這下咋樣?這二馬路出來活魚了吧?”

廠長笑笑說：“還真別說，這人愛犯的就是說嘴打嘴的毛病。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也算是鉆我老人家的空子?！编嵜髡f：“鉆空子也是學(xué)問，趙伯韜要是不鉆空子，吳蓀甫未必能上當(dāng)?！睆S長說：“你別把那些大資本家搬出來好不好?我聽著迷糊?！编嵜鞣磫栒f：“那你說咱們現(xiàn)在叫啥主義?”廠長白冷他一眼說：“你還想當(dāng)哲學(xué)家?告訴你鄭明，別有了幾個臭錢十二屬相里就找不著你了，當(dāng)螃蟹雖說能橫著走，可也得小心別讓人給煮了。我這臉紅點兒大不了學(xué)一回關(guān)公，那玩意兒要是紅了，可不僅僅是感冒那么簡單……”